正始十年末,寒冬。
长安城外,仍是一层不薄不厚的积雪。
尚未开春,枯树尚未发出新芽,让人觉得这个世上似乎再也没有了生机。
夏侯玄独自矗立在城头,任凭寒风冷雪扑面而来。
他抬眼遥望着远处山色雪色交相辉映、青白相间的山野。
眼中并没有什么锦绣长安,有的,只是一丝若有若无的哀戚与悲凉罢了。
他冷冷的瞥了一眼京城中来的、正在宣读“圣旨”的黄门官。
“诏曰:征西将军昌陵乡侯夏侯玄,镇守西境多年,甚为劳顿、父子夫妻亦阔别多年,今特升为大鸿胪,以慰其劳,西境兵权,以郭淮代为接管……”
夏侯玄不禁冷笑。
这是以自己的妻儿为要挟么,让自己卸下西北兵权么?
这权力,自己本就不稀罕!
如今,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查清当年司马懿所有的具体阴谋,然后除去这个首恶元凶为羲弟等人报仇,届时自己便携妻儿远离庙堂,遁于江湖,从此再也不过问庙堂之事!
与此同时,夏侯霸也一同被征召入朝,他并没有侄儿那般的从容,此刻,他很清楚自己入朝后的下场。
思索了半晌后,夏侯霸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决定将这个想法告诉夏侯玄。
“叔父是说,你要入蜀叛魏?!”夏侯玄一脸惊愕之情,他万万没有想到叔父会做此决定,要知道当年从祖父夏侯渊便是在定军山为蜀先主所杀,叔父怎会想到去投靠死敌!
“玄儿,如今朝中局势已然十分明朗,你我一旦入朝,一定会被司马氏所害,人生不过匆匆数十载,倘若就如此为仇敌所害,实在未免太过屈辱!”
夏侯霸看起来已然是打定了主意,他继续劝夏侯玄道:
“而且,玄儿的堂姑母夏侯娟,乃是蜀已故车骑将军、西乡桓侯张益德之妻,就连如今蜀主的皇后张氏,也是你姑母之女,因此如今入蜀,实乃上上之策,玄儿,莫要再固执了,听叔父一句劝吧!”
夏侯玄见夏侯霸去意已决,自己也无法拦阻,因此长叹一声道:
“既然叔父已经决定了,那叔父一路多多保重!”
“怎么……玄儿不随叔父一同南下?”夏侯霸一脸惊愕。
“只要大魏尚存一日,玄便一日为大魏臣子,矢志不渝,人各有志,你我叔侄,从此天各一方,再无瓜葛!”
夏侯玄转身挥袖,朗声对夏侯霸道。
“既然如此,玄儿多多保重……”
夏侯霸长叹一声,便出营牵马,孤身南下了。
他这一走,便成了蜀汉仅次于姜维的大将,在后来的岁月里,更是随同姜维多次北上讨伐魏国,前后共九伐中原。
长安城内,未央宫畔,终于只余下了他独自一人孤寂的身影。
那年的长安城,似乎要比以往任何一个冬天都要冷,冷的令人骨寒。
夏侯玄知道,自己一旦入洛阳,就再也不会有什么自由了,因此他要在自己尚未入京之前,联络一个人。
那就是远在龙虎山的表弟曹皑。
有些陈年旧事,也许只有来去自由,毫无拘束的江湖游侠儿才可以查的明白吧。
毕竟江湖是一个很大,很杂的世界。
夏侯玄蘸墨挥笔,写下了一封长信:
“皑弟见字如面:
自幼时孩提之年相别,你我兄弟仅有书信往来,再无相会之日,今京中剧变,昭伯、昭叔并府中家眷尽遭司马屠戮,其中哀情,不可言语。
今兄将入朝,恐以后诸事不便,故以一事相托,望皑弟可助兄一臂之力,以复诸兄弟之大仇!
兄闻当年虎豹骑大统领曹子和之墓在长安雍州境,墓中或有当年邓哀王曹冲曹仓舒及大统领死因之迷,兄疑此案与司马仲达有所关联,弟务必核实之,若确有其事,兄自当奋力一搏,以诛灭司马老贼!
另外,兄将送妻李氏与幼子明月入青州避难,还望皑弟届时得以护送母子周全。
兄太初。”
他搁笔后,遥望着远处的苍穹,眼中尽是坚毅。
虽然如今,自己在朝中已是孑然一身、孤身一人,但不论将来未知的岁月中会发生任何事情,不管自己能不能扛得住,自己都将一力承担!
一切,总该有个公道才行!
——
正始十年末,少帝曹芳改元嘉平,是为嘉平元年。
司马懿发动政变之后,不仅夷灭了曹爽三族,而且还将曹爽麾下诸如何邓丁、李胜、桓范等重要幕僚处以同罪。
一时间,天下名士,减其半数!
而司马懿也开始重新安插自己在朝中的党羽,再次巩固实力,而现在,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挡他的脚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