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我。”他突然开了口,保持着原有的冷淡与平静,“这就是方法。”
他亲手将匕首放进了她的手心。
多洛塔低下头,纯白的匕首熟悉到她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刃身刻画的黑发女人刺痛了她的眼,她没法做到无动于衷。
“不要睁眼。”
尖锐物体刺破血肉的声音沿着刀尖传达到她的耳边,耳膜鼓动,不知名的液体濡湿了她的掌心,多洛塔下意识要甩开那把匕首,面前人却制止了她的动作。
“没必要对我留情。”在她忍受不住快要睁开眼之前,温热触感已经覆住了眼珠,是与他冷淡性情截然不同的温暖,“我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死亡只会重新将我带回你的身边。”
手下长睫在轻柔地扇动,细微的痒蔓延到心脏变得酸涩,守夜一只手鲜血淋漓,于是他用另一只干净的手盖住了她的眼睛。
他在想,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算是怎样的存在,他对她又是什么样的情感。
她意识的衍生体,不完整的她,独立的个体,他应该取代她还是去爱她。
“所以你不用遗憾。”
等多洛塔再次睁开眼睛,那道熟悉的身影早已寻不到踪迹。周围的场景开始分崩离析,化作各色纸片从原有的地方剥离下来,多洛塔伸出手,彩纸在触碰到指尖的瞬息变成灰烬散落。
色彩尽数褪去,直至剩下无尽的深黑,她站在几乎无法辨认方位的黑暗之中,看向了手里的那柄匕首。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个幻境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两个“她”导致内部的核心产生了混乱。
如果其中一位消失,将这个错误强行修正,反而会造成更多的紊乱与崩溃。
所以他才让她杀死他。
而这把匕首是她离开这里的关键,她可以用这个破开幻境。
刃身的黑发女人正安静沉眠,永远不会再醒来,哪怕是在这个虚假的世界她也无法再见到她,她们本就没有不该有任何的交集。
多洛塔闭了闭眼,她将刀尖对准自己的手腕,割出一道闭合的血线。
撕裂的缝隙张合,诡谲的单眼被染成了猩红色调,疼痛啃咬着理智。
多洛塔却笑起,这个幻境愈发温暖就显得现实愈加苦涩,可它实在太过美好,美好到让人一下就认清这一切是有多虚假。
像一杯尾调涩然的酒。
她喝下了这杯酒,她品尝过了不用经受这么多曲折的另一种平稳人生,最终的余韵却空洞又落寞,究竟是融入还是游离在外。
不过答案无关紧要,至少现在来说,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因为她确实该醒来了。
第79章贪婪果实(12)
她现在是在哪?
多洛塔感觉头痛欲裂,强行退出幻境带来的余痛刺激着疲累的神经,不**露出几分倦怠。她强打起精神,这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周围实在太过安静。
她感觉自己好像是平躺着的,身下还垫有柔软的毛毯,恬淡的熏香在室内扩散开来,仿佛能抚慰不安,让人感到宁静。
多洛塔眸光微转,熏香并不完全干净,里面掺杂了催眠的成分。
是催眠,不是安神,应该是想用比较柔和的方法稳固幻境,方便更好地控制。
可术为什么不在这里?
多洛塔起身走下,这块区域应该是教堂的圣坛,前方还设立着讲道坛。十字围屏将圣坛与中厅隔离开来,中央用于供奉的祭台就是她刚刚所待的位置,旁侧摆放着华丽的烛台。
自然光线铺满视野,多洛塔又尝试着呼喊了一声观测者,依旧杳无音信,她目光微沉,如果他是在幻境还好说,就怕不是。
多洛塔走到尽处推开大门,宽敞的长廊同样空荡,今日的教堂格外安静。
仪式期间教堂暂时停止对外开放,只容纳那些受邀而来的上流人士。
往日里各处走动的信徒身影消失不见,只有修女正缓步朝她走来。
“我以为你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醒。”
她的声音轻柔响起时,多洛塔能感受到轻飘望来的注视,而术衔着温和笑意,“你强行进行脱离,看来是想起来了?”
“为什么不尝试接受呢?”
术叹了口气,如果没有眼布的遮挡,她的目光一定是虚假的悲悯,满是冰冷的嘲弄,“何必非要坚守你那不值一提的过去。”
“太过固执反而会害了你。”她状似惋惜,“而我们仁慈的主不会选择宽恕。”
多洛塔冷笑一声,她抬步走近,刚迈出一步脚下的地板就变成了深黑的沼泽,企图束缚她的行动,警告她不要再靠近。
她抬眼懒声提醒对方:“那是你们的神,不是我,我可不会信仰乱七八糟的东西。”
“所以我那么重视能不能得到原谅干什么。”多洛塔随意一眼都是不屑,“你搞错了方法,道德绑架应该找那些信徒才对。”
术身上的修女服给人永远是庄严宽恕的印象,唇边的弧度也恰到好处,她只是迈出一步,就被笼罩在过于炽盛的朝光之中。多洛塔瞧见她的动作,心跳没由来失控一瞬。
不妙的预感翻涌上来,在她看清那人面容的刹那将她彻底吞没,空白一样的失语。
多洛塔还没来得及构想该怎样面对失而复得的重逢,即使她心知肚明眼前的人不是她真正想念的人,但她实在太久未曾见。
那是她的旧友,是和她一起创立溯源的同伴,是她割舍不下的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