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的汁水渗透进了他的指甲里,皮已经剥得再干净不过,白色的经络似的网也被他挑干净了,橙黄的、新鲜柔软的内陷卧在他的掌心。
卡尔恍惚过来,巴拉克约莫也在看他的手,递了一张纸给他,轻轻说:“晚上吃橘子凉。”
卡尔正要把橘子递给他:
“我替你剥的。”
一瞬间,空气都沉寂了。
尴尬在他们俩中间蔓延。
卡尔忽然忍不住笑了:“你到底在说什么鬼话啊,你现在娇弱得晚上连橘子都不能吃了吗?——我更无所谓,我只是骨裂了,很轻微,再过三个星期就恢复了,又不是得了什么不能吃东西的重病。”
“别这样了,米夏。”
卡尔重新说了一遍这样的话,今晚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也第一次认真看进他的眼睛:
“我没事。”
这个不知品种的橘子散发着完全不应季的香甜味道,闻起来一点酸涩都没有,但吃到嘴里却成了巴拉克这辈子咽过最苦涩复杂的水果。
卡尔长不大,让他心痛。
卡尔长大了,真的能成熟地面对这一切,他又是另一种痛感。
小猫不要他了,真的不要了。
是他自己选的。
还是这么难熬。
可再难熬,巴拉克也不想表露出来。
说到底都是为了卡尔好,他下定决心的事。
等这样的时刻过去,回到家里,他就会重新喜悦和安宁起来。
那一点点孤单和失落并不要紧。
他又不是小孩子,不能紧紧攥着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放,无论对方痛不痛。
他们俩的谈话反而这一会儿才松弛下来,卡尔问了一会儿他近日的情况,得知他真的还待在慕尼黑,花真的养了,小马也来了,工作真的全迁过来了,下赛季开始可能会开始正式地参加一些媒体工作,不由得还是纳闷。
他之前还以为巴拉克就是头脑一热跑回来投资的,自恋点,也可以幻想对方是为了他回来的。但现在他们都分手到不能再更彻底了,幻想自然是破灭了,前一条猜测似乎也站不住脚。
到头来他到底喜欢慕尼黑哪里啊?
买房置地,一副要定居养老的架势。
卡尔直接问他了:“你不真的要结婚了吧……”
圈里这种事也不少见,和队友爱恨纠葛模糊关系拉扯半天最后又变成两直男双双回归家庭什么的。
其实也不能说是装或者骗,可能很多人都是双x恋,自己意识不到,或者社会处境比同还糟糕,不愿意承认罢了。
毕竟同x恋一边被人人喊打,一边好歹也能被理解。双x恋就不一样了,很多人都是和同x爽爽,最后又还是回归主流的异性婚育生活,两头都不吃亏自然就是两头都占便宜,让同x恋和异x恋都容易恨上他们。
那当然还是假装自己是顺直人最舒服,最安全。
卡尔也不能保证他就能完全看透巴拉克的想法。如果对方变成了一个四十来岁想迎娶美娇妻的庸俗但也爽翻天的男人,他也不会特别奇怪的。
人就是人,很难和人性,和社会环境做对抗,再正常不过。
卡尔对身边的人没有什么高要求了,真的,大家分明都是怕冷怕饿怕被同类欺负的猴子,天天还要衣冠楚楚地过日子也不容易。
巴拉克反而被他问愣了:“……谁说的?”
他眉头都蹙起来了,一瞬显出符合年龄和气质的压迫感来,仿佛已虚空看到了造谣者,并把他们一脚踹出西天。
“没人说,只是我自己奇怪。”卡尔说着:“我以为你讨厌慕尼黑呢。”
“……也没到那种地步。”
巴拉克非常缓慢地吃着橘子,说话时就把它们轻轻拢在掌心,过一会儿再分开一小瓣放进嘴里。
卡尔忽然伸手,从他的掌心里拿走了一瓣。巴拉克紧绷起脊背,在这一瞬用超然的意志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手腕不要发抖,而后抬头看着卡尔把橘子放进了嘴里。
“不是很甜吗?”卡尔品尝完,叹口气说:“不想吃就算了,勉强自己干嘛。”
“我没有不想吃。”
这辩解显然太虚弱无力,巴拉克不得不说了真心话:“你替我剥的……我当然要吃慢一点。”
一下子是苦的,现在不就又甜了嘛。
一瓣一瓣放进嘴里,吃一瓣少一瓣了,于是越来越觉得甜,手上动作也越来越慢。
卡尔没想到他忽然来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人差点吓一跳,但一看巴拉克的神情又很正经。
仔细想想这话也没什么意思,没准就是表达客气和感谢呢。
他就知道他和巴拉克其实还是有代沟的!
卡尔顿时感觉自己是天天想不好和谁谈恋爱,把脑子都想坏掉了。
就说想吃恋爱脑的话点一份猪脑子就行了,他恨不得给自己狠狠来一下。
“只是剥橘子,我以前也经常替你剥的。”卡尔不得不提了一点旧事来表达抗|议,和遮掩不自在:“别说得这么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