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拉米苏、柠檬乳酪、黑森林蛋糕,又或者最普通的蔓越莓黄油曲奇。
莫德里奇输入锁屏密码后又读到新的s留言,正在一条接一条欢快地涌进他的账号、发出期待被阅读的提示音,关于这一点他也早已习惯了。
「卢卡,听说下周的测绘特别累又特别难。我还挺担心的,这门课也是我们这学期学分最多的课,会影响毕业评分的。」
「对了卢卡,我已经选了斯洛姆卡教授作为我的设计指导老师!他是我这学期最喜欢的教授了。」
「卢卡,你偶尔会看星星吗?我会看,我也会关注流星雨的新闻,最近还拍出一张特别棒的长曝光星轨图,差一点儿就被国家地理征稿了。就是我们以前一起看的那个自然科普的杂志。啊!好遗憾,不过我会继续拍的!」
「卢卡,你现在的生活快乐吗?幸福吗?我终于明白你当时的意思了,我只希望你过得快乐又幸福,就像你曾经愿望我的那样。」
卢卡我累了我难过了我想你了,卢卡我考试挂了踢球受伤了作业拿到a了,卢卡我放假了我又学会做新的甜点了……莫德里奇每次登上sns软件都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留言,他认真地逐条浏览,嘴角随着内容起起伏伏,却从来没有回复过哪怕一次。
但他也没有删除那些消息。
「都过去三年了卢卡。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你现在在哪儿?我还能再见你一次吗?还是说我永远见不到你了……」
他咬着嘴唇,克制着自己不去浮想伊万此刻的样子——稍微垂着头,目光盯着自己的鞋,脸色微微有些涨红,手指用力地拧在一块儿。
「莫德里奇医生!」科瓦契奇的声音适时响起,他记得下午确实安排了和病人的会面,将手机扔进抽屉后站起身。
「好的,我这就来。」
三年前莫德里奇在慕尼黑的工作完成得圆满,忙碌的鲁梅尼格亲自出面向他表示感谢,随即绝无玩笑口吻地询问要不要留在安联工作,他甚至可以为他单独设立一个新部门。那年刚满三十岁的心理医生兼vr程序设计师对这个提议认真地心动了,不过最终还是将耳边一缕金发别在耳后,露出带了点害羞的笑容说萨格勒布还需要我,我想回去,想更多地帮助那些绝望的病人。
最后鲁梅尼格站起来同他握手,蓝色眼珠里流露出严肃的赞赏态度,「莫德里奇先生,我想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您一定还有办法帮上我的忙。」
「谢谢您,我很期待。」
离开萨格勒布时还是嫩绿色葡萄藤在风中摇晃的初夏,迎接刚下飞机的莫德里奇的却是无止境掉滴落冷雨水的铅灰色天幕。太冷了,他习惯性地拉下毛绒帽子边缘以遮住耳朵,推着箱子经过航站楼的玻璃幕墙前面时又看到自己冻得通红的鼻尖和脸颊。
靠着手机里的导航软件和无数个电话指挥莫德里奇终于在停车场里找到苏巴西奇的车,靠上副驾驶的时候已经又累又冷,困倦到眼皮都无法撑开,对方见他这幅样子便没有多问这半年来的状况,只是拧大了卢卡座位前面的暖风。莫德里奇很是感激好友的体贴,嘴里嘟嘟囔囔地说谢谢你丹尼,如果没有你可真是太糟了。
在苏巴西奇家里借宿大约一周后莫德里奇便找到了新的住处,他运气很好地遇到一对急着退租的大学生情侣,租金算是相当合理,地点离马克西米尔不远,公寓也是他需要的类型——带有比较大的卧室和淋浴间,厨房则相对狭小,但也足够莫德里奇煮面。
反正伊万不会回来了。
「卢卡,你还有几箱东西在我家呢。」这天的饭桌上莫德里奇开心地告诉好友他终于找到公寓的消息,在对方的提醒下才想起来去慕尼黑之前将塞满杂物的纸箱寄存在苏巴西奇家中。
「啊,你不说我都要忘了。」
「我看你倒是没把车忘记。」苏巴西奇想起他心心念念惦记着菲亚特,忍不住出言捉弄。
「这怎么能一样?」他果然瞪大眼睛,不过很快捕捉到面前太过熟悉的人眼中的促狭。「去你的!」
「明天我送你去拿车,顺便把那些箱子带上。」
「我不……」莫德里奇本来不想麻烦他这么多,可又怕他没完没了地追问,于是令堵在喉咙里的句子拐了个弯,「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
「得了,收起你那多余的客气。」
第二天苏巴西奇开车送他回原来的公寓,本以为只要上去和那位单身母亲打个招呼、拿到钥匙就行,结果莫德里奇坚持准备了一些来自慕尼黑的礼物——巧克力和穿着啤酒节传统服饰的小人偶什么的,说要当面对她说声谢谢,丹尼你不用等我,纸箱放在管理员那儿就可以。
最了解他的好友当然知道莫德里奇把计划安排得如此清楚意味着什么,不再在这件事上同他争辩,自后备箱里利落地卸下几个大纸盒,提醒他开车注意安全之后便驱车离去。
他昨天已经与对方约好时间,轻轻敲门之后很快听见屋里传来的脚步声,与儿子一道生活的单身母亲微笑着打开门迎接他,「您好,莫德里奇医生!您先进来坐会儿,我去准备点喝的。」
「您太客气了,我只是来取一下车钥匙。」手里拎着纸袋的莫德里奇在门口换好鞋,忍不住打量起又熟悉又陌生的公寓。新来的女主人更换了沙发和客厅的落地灯,无论是布艺靠垫还是暖黄的和纸灯罩都令室内变得更像一个真正的带有温度的「家」……深色的胡桃木书橱倒没有挪动位置,餐桌和冰箱也维持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