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没有疯,他只是看得太远了。”
袁拱转头对道衍劝道:“道衍,你既然泄了火气,不妨说一说心中关隘。”
袁拱又对朱棣说:“陛下,老朽劝您耐心听一听道衍悟出了什么。”
两边既劝的合了,道衍也没了刚才那般疯魔的样子,在旁边不声不响的朱高炽捡了几个落了灰尘的蒲团,四人一人一个,在韦陀尊的泥塑旁围坐了一圈。
“你且说罢,说不出个所以然,朕必治你今日冒犯之罪!”朱棣气呼呼说道。
朱高炽看着这样如同小孩子噘着嘴等同伴认错的父皇,反而莞尔一笑。
道衍这边却毫不退让,先是起身冲着诏狱的方向合十行礼。
“贤哉姜圣!”
旋即坐下,迎着朱棣的目光丝毫不怵。
“今日老衲便从上古之时讲起,讲讲姜圣所授老衲的屠龙术。”
“上古之时,人人蒙昧,虽有部落领袖与民众高低之分,却都要从事生产,以捕猎、采集维生。”
“及至尧舜,生产力比上古时期极大展,农业种植稳定的季节收获,让不事生产专司一职的脱产阶层成为可能,贵族、祭祀、军队产生。”
“而这些各司其职的脱产者联合起来,建立了夏王朝。”
“王朝,成了所谓的‘龙’。”
“但它终究不是龙,它只是附着在生产者身上的吸血虫,会释放麻痹毒素的吸血虫。”
“吸血虫本身,是无法造血的!”
“而随着吸血虫的吸血,麻痹毒素失效,逐渐失血的生产者会变得狂躁,继而摧毁吸血虫。”
闻言,朱棣和朱高炽纷纷蹙眉,这倒有点另类解读姜星火的《国运论》的意思。
道理还是那个道理,譬如所谓的麻痹毒素,既可以理解成法家的“驭民五术”,也可以理解为董仲舒的那套“人感应”,甚至可以理解为佛门的来世之说。
总之,道衍说的这些确实存在,但把王朝比喻成一条虫,还是让他们觉得有些偏于狭隘了。
“对于吸血虫来说,如果吸血虫不想被忍无可忍的生产者消灭,那么它就必须吸取鲜的血液,也就是统治更多的人口。”
“但吸更多的血固然会延缓毒素失效,却会导致吸血虫变得更大,变得更大反而需要更多的血来维持,便是恶性循环。”
“所以大秦才会统一下后,反而土崩瓦解。”
“因为大秦已经吸完了所有能吸到的鲜血,更远处的匈奴和百越,转化的鲜血不足以供给它庞大臃肿的身躯。”
“所以王朝初年百废待兴,的吸血虫会茁壮成长,是因为它的身躯还不够大,还能容纳很多鲜血。”
“而等到它容纳不下的时候,就会‘砰’一声,炸了!”
等到道衍的神采飞扬的讲道暂时告一段落时,一直静静听着的朱棣忍不住反驳。
“荒谬!”
朱棣扶着双膝大声问道:“照你这么说,贵族、祭祀、军队,都不该出现?”
“都不该出现!”道衍同样掷有声,“人奴役人,就是错的,就是吸血虫!”
“不能因为自古以来就有这些吸血虫,就认为这些吸血虫的存在是理所应当的。”
“更不能因为从未见过不存在吸血虫的世界,便认为这世界是不可能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