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水溅进了裴悯眼眶里,疼得睁不开眼。
那时裴悯太小,不懂。
为什么只是长相不一样,大家的恶意却能将他吞没。
明明是那小孩来抢他的布老虎,自己摔在地上。
为什么挨打的却是他?
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人举着木棍向他扫来,是姥姥扑过来替他挡住的。
老妇人的怀抱算不上宽广,却是他幼年唯一的港湾。
裴悯明白了自己的不同,只要这犄角、蝠翼还在一天,他就永远不会被世人接纳。
犄角在墙上撞断的时候能震得人头脑晕眩,撕开自己蝠翼的感觉疼到窒息。
鲜血顺着身体流下。
……真奇怪,分明体温是热的,为什么血液流下时却那么冰凉?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撕扯,第二天,伤口还是会以惊人的速度生长好。
好似他永远都摆脱不了这枷锁。
姥姥抱着他哭,红色的血迹沾在衣服上灼目至极。
她大抵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将他抱进怀里一遍一遍的喊着“阿难”。
“阿难呀阿难……”
……
——裴悯。
这哽咽的哭腔里,一道温润的声音破空而入。
你家人已死,从今往后就跟在我身边,唤名裴悯。
恍惚一瞬。
无边暗夜里,他能透过层层伪装看见那人苍白的发丝,那寂白的颜色在黑暗里萦绕着层层流光…她一定不知道。
裴悯,悲悯?
他自幼活在满世的恶意里,无人怜他,凭什么要他怜众生?
装疯卖傻也不过是为了博她同情,离开那个村子。
…可为什么,拥有真正意义上的名字后,心里还是会有所不同?
裴悯、裴悯……
一梦惊醒。
他看到闻惊近在咫尺的睡颜。
【叮——】
【在这个夜深人静月黑风高的夜晚!是谁愁云满面独自消愁?!】
【这位骚年好像有点心事,请你发挥你好为人师的才能开导他!】
闻惊骤然从梦里惊醒,一夜被吵醒两次,她头脑嗡嗡的,像有一群草泥马在她脑仁里跳踢踏舞。
朦胧中,入眼的是迷离月色,舷窗被人打开,丝丝缕缕的风灌进房间内,少年独自坐在窗边的座椅上,风吹的他发丝轻扬,面色在那皎洁的月光下无端苍白。
他侧身看向窗外,闻惊看不清那双眼里的情绪,只是无奈的起身下塌。
“又做噩梦了?”清寒的音色在这夏风里缓缓响起,好似驱散了少许热意。
裴悯愣了一瞬,回眸间,眼眶已经泛上了些许湿润。
“嗯,梦到以前了…”他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像是含足了委屈。
闻惊坐在他对面,难得的,少年没有像之前一样凑上来和她亲近,定是难过极了。
她想不出怎么安慰他。
莫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闻惊做不到轻描淡写的将他不好的往事一笔带过,这未免太残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