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以往单纯的、微弱的迷茫不同,现在的他严重到身心失去平衡和支点,被迫依靠某样东西来支撑的地步。
猝不及防地,眼前一阵晕眩步子踩空,柏梵扶住身侧的人。
咚,沉闷一声。
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撞到了人行道上的柱子。伴着剧烈的阵痛柏梵恍惚间看到了林户。
这已不知是多少次了。
短短四个月不到,小宇竟是第三次碰见柏梵。他觉得自己很幸运,看到他的背影怀揣着期待,他上前几步与他打招呼。
但还未开口,柏梵倒先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因惯性他也就势往柏梵身上靠了靠。
“柏总,您醉了。”凑近,小宇嗅到衣服摩擦间散开的酒气。
很重,比他上一回遇见的还要重。
“柏总,小心。”小宇站直身子,将他扶正,小心翼翼地捻了捻褶皱的衣领,环顾四周问,“您的司机呢?”
柏梵皱眉试图分辨开口说话的对方,酒精的作用他反应迟钝地抬手要去撩开他遮挡眼睛的刘海。
这才三个月出头几天,他的头发都长这么长了。
“林户。”柏梵本能地喊了他一声,停顿几秒又质问他,“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要离开我?还把所有的一切原封不动地还给我?……”
顿了顿,小宇感觉他的手不再拨他的头发而是悬在半空,与望过来的视线一并落到了他的眼睛。
“我不需要你的那些,你以为把那些全都还回来,我就不予追究了吗?你凭什么就这么……”柏梵不是烦躁相反他的不安感再一次让他陷入迷惘的境地,忍着膝盖的疼痛,他近乎绝望地开口,“我真的错了吗?”
小宇不明所以地听着他的话,昏暗的灯光下他感到周遭的空气都闷了起来。他似乎想起了那个特别的名字——林户。
“柏总,您还好吗?”小宇关切地询问,“需要我帮您叫一辆车送您回去吗?还是……我送您回去?”
没有回应。小宇鼓足勇气靠近,明目张胆地与他视线相撞。
砰一声,他好像听到了某处的悸动。脸颊也不自主地溢出了红晕。
有段时日没见,柏梵似乎多了几分憔悴。小宇看到他眼底那浓重的青黑色阴影,在本就晦暗的光线下更是明显,原本让他发怵的神色也透着几丝疲惫。
是因为林户吗?小宇下意识地去想。
片刻,漫长的反射弧终于让柏梵接收到了信号——悬在半空的手收回了,连同惘然的目光变得黯淡,又恢复一如既往的冷漠。
他沉沉地嗯了一声,撤开手与小宇避开距离。他很反感出于某种目的的殷勤,刚才在顾晟那儿,他已经厌恶到了极点,所以才独自走到外头来冷静冷静。
可一旦周遭静了下来,独留他一人,他便又会控制不住地想——想林户,想与他有关的种种。
柏梵妥协地叹出一口气,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他好好地过回以往的生活。
他都已经失眠有一个多月了,若是断断续续地算上之前,好像是从林户离开起,他就根本没再睡过整夜。他会突然惊醒,甚至也会一直清醒到天亮。
日子渐长,他更是愈发难熬。再一次,柏梵又迷恋上了烟草和酒精。他祈求这些能麻痹自己,能让自己好受些。
顾晟说他得病了,得了一种相思病。他嗤之以鼻,活了有三十年他不会对谁产生情感,更谈不上爱情。
最初他想自己不过是没适应过来,习惯了林户的事无巨细和百般讨好,习惯了林户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的存在甚至成为他生活秩序中的某个部分,所以才会陷入短暂的不适和焦躁之中。
然而,时间的流逝并没有带走任何,相反林户的存在感远超于他所想象。
柏梵动作迟缓地掏出烟盒夹了根烟在指间。
小宇见状立马给他点了烟,小心翼翼地观察和以往大相径庭的柏梵。
这个点略显冷清,路上没什么人,来往的车子也是少之又少。
柏梵看着小宇这一套熟练的动作,压下本想抽烟的念头垂下手,喊了一声小宇。
小宇闻声又惊又喜,点点头应道,“我去把车开过来送您回去。”
“…不用了。”柏梵拒绝他,“我一会儿自己会叫代驾司机。”
会错了意,小宇失落地说了声好的。
“要真是因为那钱让你觉得……”柏梵挑明,话还未说完被面前的小宇打断。
他摆摆手,语气略显急促,否认道,“不是的,柏总。”
片刻他又垂眸抿了抿嘴,似是下定某种决心深呼一口气道,“如果…如果是因为喜欢你呢?”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此外凝固的还有柏梵,他怔住了,全然没有预料到会是这个答案,更没有预料到这简单的一句话,竟会像一枚石子,咚地一声投进他内心深处那片早已死寂的湖水。
他看着小宇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这份喜欢比他想象中更复杂、更沉重。须臾一个熟悉的声影悄然浮现在脑海——林户。
小宇没再说话,他就静静地望着柏梵。
越过他,柏梵自动地联想到林户那双眼睛——
就这样蒙着晦暗不明的阴霾,掺杂着微弱的亮光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柏梵。
柏梵竭力眨了眨眼,有些恍然。林户的那些眼神、那些隐忍的关心,是否也是带着真心?那些被他忽视或是曲解的细节,是否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埋藏着情感?
一时间,柏梵有些恍惚。
他一直以为林户的百般讨好,不过是为了迎合、为了讨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