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了这句抱歉等了多久啊。十年?二十年?
母亲和姥姥突然离世,自己变成孤儿,颠沛流离地进了福利院,没有人告诉他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谁该对这一切负责?整个少年和青年时期,他憋着一股气,发誓要找到制造了这一系列悲剧的罪魁祸首,然后到他们面前去,问问他们,是不是穷人的命就活该贱如草芥?
周进拿袖子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视野还是花的,“你比李韵强一点。她……她,”他打了个酒嗝,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一阵恨意涌上心头,“她死到临头还嘴硬……刀抵在脖子上,还不肯认错……”
“刀?”秦嘉守有些意外,“谁动了刀?”
他一问出口,就知道了答案。周进当时在开车,能动刀子的,只有另外一个人。
秦嘉守也顾不得游戏规则了,把醉趴在桌子上的周进抓了起来,问:“伍玖亲手杀了李韵?”
周进醉醺醺的,把食指放在嘴唇前面,嘘了一声:“我不能说。这是我跟她的小秘密,秘密,嘿嘿。我不能!不能辜负她的信任……”
秦嘉守气不打一处来,但为了套周进的话,也只能暂时忍了,讨价还价起来:“看到这瓶没开瓶的酒了吗?只要你说了,我就把它全喝了。”
“我不说,打死我也不说。”周进宁死不屈地昂着头,“你怎么不去问她?”
秦嘉守捏着酒杯,不动声色地说:“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她早就告诉我了。”
周进斜睨着他,“你又想诈我。”
“她说,她当时把命都交到你手上,其实害怕得不行。让你伪造一起车辆侧翻的事故,没想到你让车子燃起了熊熊大火,她差点儿就再也见不到我。”秦嘉守心思转过十八道弯,又有了新的计策,“她说,都怪周进驾驶技术不行,人菜瘾又大。”
“胡说八道!”周进果然上钩,怒火中烧,嘴上就没了把门的,“我们一起商量的,要毁尸……”他说了一半,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抬手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醉意扇走大半,周进使劲地晃晃脑袋,感觉自己清醒了不少。
他跟伍玖是过命的交情,她绝对不会背后这么贬低他。
那一天的记忆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说出动手的暗号,并且确认伍玖保护好了自己的头和脖子之后,就打算在即将到来的下一个转弯口让车翻下陡坡。那个坡缓冲少,坡道不长不短,翻下去车子能滚五六圈,李韵不死也会重残,但又不至于让大f摔成一堆烂铁,他和伍玖还是有逃生的机会。
李韵很快发现了安全带被人剪断,咋咋唬唬地大喊:“停车!有人在车上动了手脚!”
周进怀着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说:“刹车也有问题。”
李韵巴掌大的小脸血色全无,声音像绷紧了的琴弦:“备用刹车呢?”
周进疑惑地问:“什么备用刹车?”
“你师父没教给你?哎呀!”李韵慌里慌张地在身侧四处摸索,“这车特意设计了备用刹车,我还从来没用过……想起来,装这里了。”
她窸窸窣窣的,不知道打开了一个什么装置的盖子,伸手就要去按里面的按钮。
千钧一发之际,伍玖扯开安全带,提起长柄伞,扭身用伞尖打开了李韵的手腕。
李韵白皙的手腕上立刻起了一道红印子。她摸着痛处,脸上居然浮现了一丝尽在掌控的微笑:“我就想拿张纸巾,你急什么。”
她镇定自若地从那个装置里,抽出了一张纸巾。
那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纸巾架,根本不存在什么“备用刹车”。
李韵诈他们。
周进一个慌神,错过了那个制造车祸的最佳坡道。
伍玖把心一横,从前座的空隙间爬到后座,反手抽出了伞柄上的短刀。
曾经用来保护李韵的短刀,此刻寒气森森地架在她的脖子上,紧紧地贴着她的大动脉。
伍玖没有回头,吩咐周进:“别停下,继续开。”
后座的两个人都没了任何防护,周进不得不改变了策略,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小心谨慎地维持着车子稳定前行。
伍玖冷冷地问李韵:“你怎么猜到是我们?”
李韵看着她,眼神中不见了慌乱,竟然还有些赞许的神色:“你是很有责任心的孩子,不可能没有发现安全带的问题。小伍,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我就当没有发生过这回事。”
伍玖说:“跟我们没关系。是你的宝贝大儿子想让你死。”
李韵笑了一下:“他不敢的,顶多就是恶作剧。”
“你纵容了他这么多年,就要死在他的恶作剧下了。”
“不会的。”李韵很有信心地说,“老伍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过,你是一个善良、勇敢、有责任心的女孩子,你一定不会辜负他信任的对不对?你只是一时糊涂,受了别人蛊惑。来,现在跟我说说吧,谁指使你这么干的,只要你把背后的人说出来,我保证不追究你和小周的责任。”她想了想,说,“那人给你多少钱,我双倍付给你,小周也一样的待遇。”
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把手伸进搭在边上的外套下面。
伍玖用眼角的余光瞄到了她的小动作,“别摸了,手机在你的包里,包在副驾驶。”
李韵瞥了一眼副驾驶的位置。这大概是她第一次恨大f内部的空间太大,就算手臂竭尽全力往前够,也碰不到包的一个角。何况在伍玖面前,她根本抢不到。
她没有做无谓的尝试,张口唤道:“语音助手,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