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玖却不想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激他道:“你昨天晚上不是挺勇的?今天怎么畏首畏尾的?”
周进沉默,心想昨晚只有自己一条命,同归于尽就同归于尽了,能把李韵拉上当垫背,他不亏。今天却多了个她。
周进思索了良久,说:“要不然你临时请个假,头痛,肚子疼,随便想个理由,不要上车一起走了。我一个人开车带李韵出去就行。”
大厅转角处电梯到达声响起,留给他们商量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生死也就是那一刹那决定的事。
“不,我要去。”伍玖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而决绝的光芒,“为了不让李韵怀疑,为了事后不被警方怀疑,今天我必须上车。”
李韵揉着宿醉后的额头,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伍玖立刻不再说话,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扶着李韵上了车,把她的裙摆都妥帖地收进去。
周进听见她问:“老板,要扣安全带吗?”
他从后视镜里看见李韵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于是那条断掉的安全带就没有抽出来。
伍玖关上了后座的门,又打开副驾驶的门,坐进来,扣上安全带。
周进握着方向盘的手掌心里全是汗。即将奔赴的方向可能复仇之路,也可能是黄泉路。
“准备好了,走吧。”伍玖冷静地说。
周进的手微微颤抖着,主动举起杯子,仰头一口吞下烈酒。
他怀疑秦嘉守又在套他的话,反问:“证据呢?”
“车载监控——”
“不可能,”周进打断他,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车载监控当时就烧毁了,什么记录都没留下。你果然又想诈我。”
秦嘉守笑:“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这话耳熟,跟不久前周进呛他的一个字都不差,此刻被他原原本本地还了回来。
周进酒劲上来,脑子开始有点晕乎,想了半天,有个成语怎么形容的来着?这人就是睚……睚眦必报。
对,睚眦必报。
秦嘉守继续说:“车载监控烧毁了,当天又恰好系统维护,事后没有记录上传到云端。车里发生了什么,除了你,伍玖,和死去的李韵,谁也不知道。人们只知道前一晚车库里的监控拍下了秦嘉安改装车子的画面。多亏了他毫不掩饰的愚蠢,警方没费多少力就锁定了他,加上程函突然倒戈,推波助澜地要让秦嘉安死,这个案子才很快定了性。但如果他们再查得仔细一点,把所有摄像头的监控记录都查一遍,就会发现在秦嘉安对车子动手脚的四个小时前,靠近观景平台附近的2个监控被删掉了一小截记录,很短,大约4分钟。4分钟之前大f刚开到岔路口,4分钟后监控恢复的时候,它还在那里。现在轮到我发问了,”他说到这里,倒了一杯酒饮下,“这4分钟里,发生了什么?”
周进涌上了一些醉意,吃吃地笑着,说:“没什么,差点一车人都去喂鱼而已。”他又灌下一杯,努力聚焦看着对面问,“你去把所有监控都排查了一遍?秦总好有闲。”
秦嘉守说:“我不需要把所有的监控都排查一遍。伍玖用了我的账号权限,我只需要看我账号下的操作记录就可以。恢复数据也不是一件难事。”
周进头昏脑胀的,但基本逻辑还在,脱口而出:“那你还问我?你早就知道我差点把车开进海里。”
秦嘉守淡定地说:“只是想验证一下,你有没有说实话。”
周进扶着脑袋,昏昏沉沉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了不起,你清高,你什么都知道。”他喃喃地说,“什么都知道……还来耍我玩么。”
“我还有不知道的。比如,那天晚上你们在她房间里聊了些什么。“
“你以为是什么?”周进蓦地提高了声音,嚷嚷道,“诉苦大会!一个没了爹,一个没了妈,两个可怜人……”
灌进喉咙的液体化作苦涩的泪,从周进的眼眶里滚了出来:“我们的至亲,在你们眼里也只不过是用过就丢的消耗品而已……我问你,你长这么大,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对那个生你的女人感到愧疚?”
秦嘉守坦然地说:“我没有。”
周进霍地站起来,提起拳头就要揍他。可惜喝多了酒,他的力道软绵绵的,轻易就被秦嘉守挡了回来。他差点失去平衡摔到地上,摇摇晃晃好一会儿才站住了。
“就算你揍我,我也要说,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丹姨的事。被她代孕生下来,我也是受害者。”秦嘉守说,“实际上,反而是她给了我人生里第一次深刻的阴影,让三岁的我知道原来平时对你关怀倍至的人,会突然间毫无预兆地翻脸,把你像个尸体一样整整齐齐地码进行李箱里,再丢进沉闷漆黑的汽车后备箱。要我对她感到愧疚?不会的,小时候我看了那么多心理医生,就是为了能忘掉她,忘掉那段可怕的经历。”
周进第一次听到绑架案的细节,愣怔了一会儿,无法把记忆中温柔可亲的妈妈和绑架犯联系在一起。他强撑着辩解:“我妈……我妈变成这样,也是你们逼的!是你们!李韵,你舅舅,还有你……”
秦嘉守低声说:“我那时候太小,对丹姨的印象只剩下恐惧,后来也没有试图特意去调查她的来历。后来调你的档案时,我才知道了她的故事……虽然我也是受害者,但事到如今我得承认,这是我的原罪。”他诚挚地,口齿清晰地说,“周进,我欠丹姨一句对不起。也对不起你。”
周进愣愣地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又抹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