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海涵,你这是在打霍家的脸。”不等霍耀风回应,霍如山先愠怒发问。
阮大公子拱了拱手,作为在场少有的体面人,他脸上始终带着和善的笑,“这说到底也是小辈间的事情,既然是小辈,心意易变也是有的。”
霍如山咬牙,“你们阮家总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心意有变罢了,何况霍兄早有婚配,倘若续娶,无论对舒夫人还是我的小妹,都有亏欠,伯父也该想明白这个道理了。”阮大公子说。
阮大公子给出的理由霍家自然接受不了,霍母不忿,正要开口,垂花门后又进来一对人。
清一色的窄袖袍衫,分列两边,为首那人紫衣加身,上绣蟒纹,赫然是皇帝近侍戚辨,这位天子心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仅次于暗部统领宋祁。
戚辨手持浮尘,锐利的鹰眼扫视四周,皮笑肉不笑地道:“霍尚书,陛下有旨,令您速去宣政殿。”
顿了下,他又侧头看向沉默不言的霍耀风,“侍郎大人,您也一样。”
霍如山强撑着扯了扯唇角,赔笑道:“戚大人,犬子婚期在即,按律今日我和犬子可休沐一日,陛下忽然传召,不知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尚书抬举咱家了,帝王心意岂是咱家可以揣测的,大人你问东问西,莫非是想抗旨不成。”戚辨淡声道。
“自然不是,”霍母连忙安抚,“只是今日霍家出了件要紧事,我们一下子乱了分寸,万望大人海涵。”
霍母边说边从袖中拿出沉沉一袋钱,想悄悄递给戚辨。
戚辨后退一步,避开霍母送来的钱袋,平静道:“霍夫人,朝廷也有关于您的旨意下来,不过我不是负责宣旨的太监,您还是在家中等着迎接圣旨吧。”
霍母脸色煞白:“是什么旨意?”
“翠雪的事情霍夫人应当知道才对。”戚辩点到即止,他看了一眼众人身后焦黑的祠堂,扬起眉梢,“国事为重,二位大人立即随咱家走一趟便是。”
戚辨身为天子近侍,即便他什么都不说,但他本身的态度就已经侧面映射了天子的态度。
霍耀风心中一沉,而在官场中倾轧数十年的霍如山也是面色灰败。
翠雪从霍耀风眼皮子底下跑了,他一直猜测庇护翠雪的人是皇帝,他不担心当年的事情祸临己身,翠雪一家的卖身契都在霍家手中,打杀仆人对于世家来说不是稀奇事,翠雪即便当堂状告,最坏的结果便是他仕途断送,但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
帝王大费周章把翠雪找出来,岂是问罪于他那么简单。
霍耀风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再次看见事不关己的舒白。
她望着霍家众人的目光,和看客并无分别。
不,还是有分别的,他在舒白脸上看见了久违的快意,仿佛她终于得到渴望已久的自由。
霍耀风的心一时间跌入谷底。
相比于霍耀风的神游天外,霍如山眉头紧锁,已经开始飞快的思索办法。
流年不利,坏运气一环扣一环般压在他身上。
从舒白毁了祠堂开始,阮家退婚、皇帝传召,霍家便如同弃子,棋局上任人拿捏。
霍如山老眼通红,他霍然扭头,看向了生母出身寒微,可以任他摆布的霍铎。
宣政殿上气氛沉闷,臣子们大气不敢出,原因无他,朝会之上,天子震怒。
年轻的帝王曾在江太后的倾轧下艰难长大,后来凭借一己之力扳倒江太后和其爪牙,独掌大权的同时,也将江太后的狠毒和独裁学了个融会贯通。
虞策之独坐高位,身体向后倾斜,右手把玩着玉扳指,姿态随意,十二冕旒下俊美的面孔却显得阴郁。
满朝文武皆以为是霍如山因失职酿成大祸,霍耀风亦品行有失,两个肱骨之臣出此等差池才引得天子发怒。只有虞策之自己知道,霍家如何他根本不在乎。
令他生气的是今晨暗部来报,霍如山竟然对舒白动了杀心,而舒白明知道霍家是非之地,却甘愿舍弃他,选择和霍耀风回霍家,难道在她眼中,他比霍家更可怕吗。
虞策之心情郁郁。
朝中寂静无声,直到内侍匆匆进来禀报:“霍家父子已在殿外等候觐见。”
得到虞策之允准,换了朝服的霍如山走在前面,微弯着腰身低头进殿。
他的身后却不止跟着霍耀风,还是脸色阴晦,心事重重的霍铎。
三人齐齐叩拜后,始终意兴阑珊的虞策之终于来了些精神。
他盯着阶下三人,没有叫他们起身,直到戚辨从侧殿进来,快步走到他身侧,俯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当得知舒白不仅无事,还烧了霍家百年祠堂后,虞策之一直绷紧的神情才有了松缓的迹象。
虞策之高坐殿上,身体前倾,珠串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缓缓道:“起吧,霍尚书,可知朕急召你所为何事。”
尽管霍如山心中早有猜测,但他只能装作不知,再次叩头,“请陛下明示。”
虞策之早有预料地讽笑一声,转瞬冷脸,拂袖将紫檀桌上摆放着的数十奏折尽数挥下。
奏折在空中噼里啪啦翻飞,有几本精准地打在霍如山头上。
“到了朕面前,霍尚书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虞策之冷笑一声,“暗部已经查明,今年会试的题目正是从你霍家流传出去,身为主考官,笼络士子结党营私不说,连春闱舞弊这样的篓子你都敢捅,事后知情不报,还想着蒙混过关?霍如山,亏你还是三朝老臣,朕看你不过是朝廷的蠹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