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察到?谢行之眼神?的一丝躲避,卢宛却并不停下。
她看着面前的谢行之,忽然笑了起?来?,只是面上那?抹笑容,却比方才的哭,看起?来?更加哀伤。
想到?瞧见羽箭射向被挟持的谢晏,恐惧之下,几近眼眦欲裂的自己,还?有死里逃生,不停在自己怀里发?抖的谢晏,卢宛觉得,一整日?的心碎,让她的眼泪都要流尽了。
她看着面前的谢行之,像是在看一个可怕的陌生人,她声音微颤地啜泣,软弱而毫不留情面地揭穿他的谎言:“您都不曾让他开口说?话,便动手杀了他,妾景仰您雷厉风行,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手段,可是,妾更害怕这样的您……”
卢宛已经甚是明白,便是谢辰仍妄想靠着挟持谢晏,来?换取一条生路,谢行之哪怕搭上谢晏的性命,也不会答应他。
这样冷酷血腥的现实,怎会让卢宛不灰心丧意?
垂眸,看着怀中哭泣的卢宛,想到?对妻子恨与爱交织,已经扭曲癫狂的谢辰,谢行之用指腹摩挲着她发?白的面容上,濡湿的泪痕,半晌沉默不语。
对于虽然失去?记忆,但却仍旧聪慧敏锐的卢宛,方才的那?一番不留情面的指责,谢行之知晓,自己无从辩驳。
自始至终,他的内心深处,只在乎他的皇位与她,卧榻之侧,不容任何人觊觎染指。
其余的一切,他都不曾放于心上,包括他们的孩子,亦是可以被放弃的存在。
如今,这已经是相拥的二人,都心知肚明的,残酷的现实。
……
自一段断断续续的梦境中醒来?,身?体仍旧疲惫不堪的卢宛,觉得脑海中,有朦胧隐约的情形与声音浮现。
脑海中,是昭平长?公主举行的春日?赏花宴罢,谢芙虽已经甚是恼恨,但却还?是强颜欢笑,与她假惺惺地客套……
是初次发?现自己有身?孕时,本该如寻常女子一般,心中柔软幸福地体验初为?人母的惊喜,但却因为?孩子的月份,惶恐而羞辱地哭泣的自己,还?有之后,想要借此威胁勒索自己的姨娘……
卢宛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虚空,忍不住泪盈于睫——原来?,她失去?记忆后,想要知晓的,猜测是甜蜜的回忆,是她自我保护,曾经想要忘记,抚平的,让她痛苦的伤痕。
看着床榻上静静睡着的谢晏,因为?那?日?死里逃生的恐惧,这个幼小的孩子,当日?夜里忽然惊厥高热,三日?以来?,卢宛寸步不离地守着他,险些失去?的阴影,让她不愿离开他一时半刻,不假人手地彻夜照顾他。
卢宛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心力枯竭,哪怕有心想要继续思索下去?,也暂时再想不起?来?什么。
抬手,有些后知后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卢宛方才发?现,缘于数日?昼夜不休的操持,与心中翻涌的激烈情绪,她不晓得在何时,也已经发?起?了高热……
她失力地伏在床榻上,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想到?:或许等她再度清醒过来?,便能得到?她失去?的所?有记忆……
琴师
高烧不退的卢宛,自昏迷中缓缓转醒,看?着眼?前帐幔的帐顶,她有些恍惚的目光中,带着一抹茫然?,与不易觉察的异样。
卢宛不曾告诉任何?人,在那场病来如山倒的高烧之中,她恢复了一部分曾经失去的记忆。
仿佛起伏的潮水一般,卢宛的心中泛起无边的波涛汹涌,但她却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思绪隐藏起来。
看?着熟悉的昭阳宫的一切,之后?的日子,再面对谢行之时,卢宛的心中虽百感杂陈,但面
上却与从前的心如止水,波澜不惊仿佛没有什么不同……
仿佛一只受到伤害后?,想要重新退回壳中的雏鸟,卢宛默默守着自己的秘密,独自咀嚼消化?。
她心知肚明,在这看?似平静,实际上充斥着风波诡谲的谢家?,没有什么人是真?的可以完全?相信,无条件托付她的一颗真?心的,她不想再傻到错付自己的真?心实意?,一次次受到伤害。
而对于卢宛褪去高热,终于醒来,谢行之面庞上流露出担忧之色,他询问卢宛觉得怎么样了。但如今,卢宛对他,只是神色浅淡地回应,语气中不曾有多少的情感。
她还做不到,彻底忘记谢行之做过什么让她回想起来,仍旧不寒而栗,遍体?生寒的残酷的事。
坐在床榻上,因为方才病愈,素面朝天,面容与唇色皆有些苍白的卢宛低垂着眼?眸,淡声道:“有劳陛下?关?心,妾已经无碍了。”
看?着面前这般的卢宛,与她对自己的疏离冷淡,谢行之启唇,仿佛想要说些什么。
只是终究,他止住了想要继续同卢宛言语的念头,两人近在咫尺,相安无事,却又那么遥远而对峙地相对而坐着……
年华一日一日交替而过,仿佛白驹过隙,一晃眼?,几年的时光匆匆而过。
昭阳宫的花厅中,卢宛放下?手中茶盏,看?向坐在下?首的谢璟。
想到谢璟从小小的一个小人,到如今已经身形挺拔,长大成人,变成了面前的翩翩少年,卢宛心中既有欣慰,又有些不知所起的怅然?。
如今,谢璟已经到了该定亲的年纪,卢宛深知,这对于谢璟而言,是一件重要的大事。
他已经是太子,而他将来的妻子,也将是未来的太子妃。对卢宛而言,谢璟的婚事,既是家?事,也是国事。
近两月以来,卢宛开始为谢璟相看?姑娘,她细细择选着,不想选出来的人选,是谢璟不喜欢的,平白造就一对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