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对于记忆里,口口声声笑着唤他“二哥哥”,孩童的嗓音稚气清脆的孩子,一时之间,谢晏竟有些难以动手。
正当谢辰有些怔愣时,却忽然看到?不远处的高台上,他的那?位冷酷无情的父皇,正神?色冰冷,仿佛在看死人一般地看着他,目光如鹰隼一般冷锐。
发?觉自己如今在低处辽阔的广场上,而谢行之手中所?持的箭弩,正对着自己所?在的位置,谢辰悚然一惊,瞬间汗毛倒立。
旋即,想到?自己的手上如今有谢晏在,因为?也是她的孩子,模样与她相像,所?以正哭得让他有些心软的谢晏还?在受自己挟持,谢辰方才觉得心下稍安……
只是,尚不等他松一口气,势如破竹的羽箭,已经直冲他的眉心而来?。
几年来?的射箭习武,谢辰想,若自己想要去?做,用谢晏来抵挡射过来的那?支羽箭,或许有五六成的胜算。
但只是稍纵即逝的迟疑,电光石火之间,羽箭已经直插他的眉心,巨大的冲击力与惯性,让谢辰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头?颅一阵剧烈的疼痛中,谢辰想到谢行之方才的毫不留情与犹豫,口中涌出腥甜的鲜血,此时此刻,却无比苦涩。
他应该比任何人都知晓,这位冷血无情的陛下,有多么不会手软,有多么心狠手辣。
意识渐渐消退,归于虚无,不晓得是他即将死去?前的幻觉,还?是什么,谢辰竟然听到?了卢宛的声音,正在痛楚地大声呼喊着什么。
用掉最后一丝力气,倒在地上,眼前尽是血污的谢辰勉强转头?看去?,却见不远处一身?
珍珠白衫裙的女子正惊慌失措,近乎崩溃地朝着自己倒下的方向奔跑而来?,仿佛春日?里飘落枝头?,最清艳绝尘的花,一如他最初见她时,美好而不可攀的模样。
他也始终如曾经,狼狈糟践,污泥一般……
……
抱着怀中不停发?抖,打着寒战的谢晏,卢宛觉得自己的眼泪仿佛止不住一般,不断沿着面容,大滴落在怀里的孩子身?上。
乖巧懂事的谢晏抬手,想要为?母亲擦拭面上的眼泪,只是缘于巨大的恐惧,此时此刻,小小的小人,连手臂都是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看着怀里聪慧懂事的谢晏,想到?方才自己所?见到?的一切,卢宛更是如临冰窟,心中痛得仿佛肝肠寸断。
直到?今日?,卢宛方才发?觉,谢行之的恐怖,与冷血。
她耳鬓厮磨,亲密无间的枕边人,原来?是阎罗一般的恶魔,他连他们血脉相连的孩子都可以做到?这般不在意,对她,又能有几分?真心在呢?
想到?谢行之的冷酷残忍,以及死在自己眼前的,死状凄惨的谢辰,卢宛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甚为?寒冷,她开始不受控地身?体发?颤。
昭阳宫的殿门被人自外面推开,卢宛却始终抱着怀中的谢晏,身?体轻颤地僵坐在原处,不曾抬首去?看。
行至卢宛面前,看着今日?受到?惊吓的妻子与孩子,谢行之抬手,想要触碰他们,只是,卢宛却仿佛躲避洪水猛兽一般,抱着怀中的谢晏,忽地往后退缩,避开了他。
想到?自己昨日?所?收到?的,那?些谢辰的罪证,还?有书?册画卷中,谢辰对卢宛多年以来?的觊觎,谢行之启唇,有些艰难地对面前神?色防备畏惧的卢宛道:“宛娘,朕有朕的苦衷,你听朕解释……”
两?人不晓得便这般僵持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天光一寸一寸地黯淡下去?,卢宛怀中的谢晏,也因为?白日?里受到?的巨大恐慌,不知何时竟自我保护一般地沉沉睡去?。
谢行之解下身?上的玄色鹤氅,想要为?卢宛与谢晏轻轻披上,只是他甫一有所?动作,卢宛却忽地抬眸,满目泪水与失望,定定看着面前的谢行之。
强忍泪水,命宫人们将谢晏抱去?其他的寝殿,卢宛站起?身?来?,目光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谢行之。
她忽然抬手,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寝殿。
看着面前俊朗的面庞上迅速浮现出一道掌痕,对自己方才的掌掴不躲不避的男人,卢宛悲痛欲绝而愤怒的心里,后知后觉地涌上许多畏惧来?。
虽然平日?里他对她宠爱有加,无比纵容,但,他毕竟是九五之尊,不可忤逆的陛下,在两?人这般近乎撕破脸的处境中,卢宛承认,愤怒之后,她会更加对他产生恐惧的情绪。
可是,面前的谢行之面上仍旧包容平静的神?色,无疑助长?了她心中的悲痛与愤怒,泪眼模糊之间,卢宛难堪而失力地侧首,喉咙生痛,对谢行之声音沙哑地嘶吼道:“你走!我不想再见你!你走!”
卢宛一面说?着,一面抬手,要将面前的谢行之推出寝殿,只是,她微弱的力气,在伟岸挺拔的男人面前,却仿佛蜉蝣撼树一般弱小。
握住卢宛纤瘦的手腕,将她抱在怀中,平生第一次,谢行之觉得自己这般手忙脚乱,束手无措。
挽住卢宛挣扎的手指,迎着她尽是泪水的,绝望的眼眸,谢行之张了张口,半晌,方才涩声道:“宛娘,那?个孽子今日?必要除掉,朕绝不能再留他。先下手为?强,对晏儿?的安危同样有益处,你要理解朕……”
听着面前的谢行之的这一番话,卢宛只觉得肝肠寸断,心灰意冷。
今日?仿佛要将她所?有的泪水都哭尽了一般,卢宛看着面前的谢行之,问道:“若他说?要用自己的性命,来?换晏儿?的安全呢?陛下会怎么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