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可以跟玉求瑕相拥而死,怎么、怎么到这会儿了还有波折?
两条路,一条生一条死,好像傻子都应该知道怎么选,可他却是真的犹豫。
他不怕死,活着也没有什么好,最重要的是,他想在最后一刻跟玉求瑕在一起……
他在原地怔愣好半天,玉求瑕却没有催促他,只是用迷离的眼睛安静地望着他,仿佛已这样望了他很久,能轻易将他望穿,双手早已脱力落回身侧,只能稍微挪动着蹭了蹭他的膝盖。
玉求瑕张开嘴,又呕了一口血,含着血笑了一下,道:“没关系,你选吧。”
是死还是活?生存,还是毁灭?
“方思弄,我……”说到这里,玉求瑕的嘴唇开合了几下,没能再出声音。
方思弄已经完全陷入濒临崩溃的混乱,垂眸看着他,只能想到: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能等到我回来的样子。
那一刻玉求瑕眼中闪过了一种极端复杂的神情,方思弄意识到他有非常、非常重要的话要说,凑近去听,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毒了……我很疼,你快一点……”
他听清了,可他下意识觉得,这并不是玉求瑕刚刚想说的话。
他没有办法思考,站起来,开始奔跑。
他觉得自己一生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他还穿着钢铁一样被打湿的和服,但他竭尽了全力。
他穿过横陈的尸山血海,爬上塔楼,冲进卧室,从枕头下面翻出那把刀,慌乱间还割破了自己的手,然后又一溜烟原路返回,衣服太重,到最后实在跑不动,几乎是爬回了玉求瑕身边。
他走的时候怕玉求瑕被血呛死,将玉求瑕摆放成侧卧的姿势,但现在,玉求瑕又仰面躺着,目视着天空。
他颤抖着爬到玉求瑕身上,看到玉求瑕鼻子和嘴巴周围都是血,像盛开的石蒜花。
仍然还活着。
“玉求瑕,我拿来了。”他让玉求瑕看到那把刀,“你确定吗?”
玉求瑕的眼珠动了动,说不出话。
方思弄感觉他的眼神很温柔。
方思弄爬到他身上,双腿分立,大腿夹着他的肋骨,还没有干的长湿漉漉地蜷曲着,在视线边缘交缠。
方思弄从来、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他会亲手给予玉求瑕死亡。
时间紧迫,末路穷途,还是一部未知的剧本,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决定做一架听从玉求瑕指挥的机器,虽然玉求瑕现在已经不出指令,但上一道指令依然生效。
他又问了一遍,玉求瑕还是没法说话,呼吸却陡然变得急促,眼中腾起惊人的亮光,唇边也绽开一个笑容。从方思弄的视角能看到的画面,充满了罂粟花般的美丽与不祥。
时间依旧紧迫。他举起刀,眼前闪过梦中的场景。
那是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晚做的梦,梦中玉求瑕骑在他身上刺穿了他的心脏,而现在,他穿着与梦中的玉求瑕同样的衣服,在做一模一样的事。
这是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明明一切都已经颠倒了……可又像是一个预言?
为什么?
是时空重叠?平行宇宙?预知梦?还是单纯的梦?
不……如果只是梦的话,怎么可能连衣服都一模一样?这件衣服他明明不愿再穿,到头来却依然像是一个不可避免的命运强加在他的身上……霎时间,古希腊关于“命运”的诸多戏剧涌入了他的脑子,在这个由伟大的莎士比亚所创造的戏剧世界的蓝本中,他似乎听见了来自三千年前的狂风,在诉说着命运的不可抵抗。
“呼——”
刀扎下去,玉求瑕的喉咙里同时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笑容却更加灿烂。
那一刻方思弄心中忽然“咯噔”一声,有一瞬间怀疑起玉求瑕有没有可能是在诓他?
可诓他什么呢?诓他杀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