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枪交到左手,用右手掏出了自己的那支自动手枪,然后,又不慌不忙地把无声手枪里的子弹退了出来,将它们放在我的上衣兜里,接着把空枪放到桌子上,随后又举起了我自己的那支自动手枪,说:“不行,这件事我还没有做完。”
“不,你已经做完了,黑勒。”
“不,弗兰克,你不明白的,”我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吉米比姆不仅仅是我的一份工作,一份寻找离家出走的年轻人的案子,他是我未婚妻的弟弟,我在几个月以前认识了他的姐姐,就是她雇用我调查她弟弟的下落的。现在,她的弟弟死了,她一定会让我继续追查下去。弗兰克,我必须得找出凶手,也许你并没有扣动扳机,可是我敢肯定你就是那个幕后主使人。”
奈蒂大笑了起来,在他的笑声里不带有丝毫的幽默感,有的只是忧伤,或许还不仅仅是忧伤。
笑过之后,奈蒂说:“事实上,我还欠你一份人情,不过这一点你自己并不知道。”
关在亚特兰大监狱里的卡朋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奈蒂陷入了回忆之中“起初,我并不知道他叫比姆,也不知道他与纽伯利之间的关系,我只知道迪波尔库内的看法,他对我说这个年轻人不错。后来,当我和他谈话的时候,我发现这个年轻人与众不同。怎么说呢?他是一个小机灵鬼,简直聪明过人。我问他,你上过大学吧,年轻人?他回答说,并没得到文凭。说实话,我很喜欢他,他在数学方面很有天赋,所以,我就让他从事会计工作,他在一个电话间里工作,乔波拉姆的电话间。此外,他还负责拉铃,记得吗?黑勒?”奈蒂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
这一次窗外没有响起教堂的钟声,不过我的脑子里却响起了刺耳的铃声。
奈蒂又问道:“你手头有吉米比姆的照片吗?”
我从钱夹中取出了照片。
奈蒂探过身说道:“给我看看。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时候的模样,这么小,又这么胖,真是一个胖孩子。他的头发又长长了,有了更多的发卷,还长出了胡子,的确长大了很多。”
是的,就是那个在窗台上的年轻人。
奈蒂斩钉截铁地说道:“你杀了他,黑勒。”
是的,他从窗台上摔下去了。
奈蒂叹了一口气“是你杀了他,这就是我欠你的另一份人情。我的一名手下认出了他,我这才知道他曾经为纽伯利和三城的那些人干过一些事,知道他的真名不叫弗兰克赫特,而他一直是这么说的。不过,我的那名手下也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是什么。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很多人一生都不只使用一个名字——我出生时就叫尼托——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派路易去摸摸他的底细。”
奈蒂又喝了一口牛奶,继续说道:“路易发现了一些对我们不利的事。他在那个年轻人那里发现了一些笔记本,像是学生用的格纸本,然而里面的内容却完全不是学生的功课,这个自称叫赫特的年轻人记下了他所听到和看到的每一件事。因为我经常去波拉姆的电话间,所以这个年轻人听到了很多事,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不过他的记录是好是坏全凭你怎么看了。路易还发现了他的驾驶证,发现他的真实名字是詹姆斯什么比姆,”奈蒂想了一下“噢,是詹姆斯帕尔默比姆。而且我们还在他的笔记本中发现了他父亲的名字,他的父亲是一名医生。那个年轻人并不像他说的那样从大学里面肄业了,在他的行李里面我们找到了他的大学文凭。你能想到他究竟是学什么的吗?”
我平静地答道:“新闻。”
“是的!他想把他的故事——我们的故事——登上报纸!我们一定得采取行动,不知道你明白了没有?就在你、兰格和米勒搜查瓦克——拉塞尔的那间电话间的早晨,路易发现了这些。可是当时那个年轻人一直在场,所以路易根本没有机会把这些告诉我。后来,在我下赌注的时候,路易把我赌注下面的一张纸拿走了,那是安娜商店的帐单。我想你还记得那张纸吧?后来,你们三个人就出现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地说:“那张纸,噢,是的——”
奈蒂点了点头“是的,就是我嘴里嚼的那张纸条,兰格为此开枪打我,因为他根本找不到其他的证据。当时我受伤了,那个叫吉米比姆的年轻人那时在隔壁,后来路易告诉我,那个孩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显得十分慌张,因为他不知道警察会不会搜查他的东西,他不想那些笔记本被别人发现,他一定是想要在它们被公开之前多记一些。于是路易就让他从窗户那儿逃出去,可是他有些犹豫不决。路易对他说,走吧,还犹豫什么?这时,你走了进来,路易随手扔给他一支枪,你帮我们解决了这个难题。”
我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手里的自动手枪漫无目的地指向前方,这支枪,我曾经用过,我的父亲也曾经用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肯帕戈纳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没有拿枪,不过脸上却是一副凶神恶煞般的表情,再加上那些凝固的血迹,看上去阴森可怖。他径直向我走来,幸好我的手里还拿着枪。
就在这时,奈蒂伸手拦住了他,肯帕戈纳迷惑不解地向奈蒂弯下了腰。奈蒂对他轻声说了些什么,肯帕戈纳的眼珠转了转,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我出去帮帮法特蒂,他还在那儿呢。”
奈蒂点了点头。
这时,我把枪收了起来。
奈蒂向我说道:“你不想喝点儿什么吗,黑勒?我有一些相当不错的酒,可惜我自己却不能喝,这都怪那该死的胃,酒精会要了我的命的。”他的语气充满了同情“振作一点,年轻人,你一定会想出办法向你的女孩做出解释的。”
我沉重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杀了她的弟弟。”
奈蒂笑了“这事只有你我知道,现在他已经安睡在陶场的空地里了,对我们来说,他只是一个不相干的死人,别去管他了!”
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虽然我的双腿软弱无力,可我还是站了起来。
奈蒂缓缓地走了过来,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忘了这件事吧,我的朋友,你已经受够了,还是回去睡觉吧。”
我机械地说:“我要杀了你。”
奈蒂笑了“可是你并没那么做,你帮过我的忙,我也帮了你,现在咱们两个人扯平了。”
“那个‘金发碧眼’”
奈蒂打断了我的话“什么‘金发碧眼’?还是忘记他吧,枪杀已经成了历史。以后当人们再想起芝加哥的时候,只会想到世界博览会,没有枪杀,没有匪徒。”接着,他又有些自豪地问我“你觉得我的博览会怎么样?”
“你的?”我惊讶地问。
奈蒂自得地笑了,点了点头,然后说:“在博览会上的每一部分,无论是大是小,我都能得到一些甜头。这就像像一次尝试性的经营。”
“你的目的是什么?”
他有些故作夸张地耸耸肩,然后说:“为了一切,也是为了这个国家。我们可以控制这个衰退的世界,我们已经控制了酒业,这就是说,全国的酒馆都要出售标志着我们品牌的啤酒和白酒,他们也必须出售我们承销的软饮料。此外,他们还得从我们这里购买椒盐卷饼和薯片。我还要让四十八个州的每一家旅店、餐馆、鸡尾酒馆、私人俱乐部都这么做,就像艾尔以前说过的那样,我们要看到在美国出售的每一瓶柠檬汁都是我们的,这可是一笔大买卖。所以呢,那些靠玩枪打天下的日子结束了,让那些去抢银行的继续玩枪吧,就像那个叫狄克的家伙,让他登在报纸的头版上吧。我需要制造新闻,成群的乡巴佬持枪抢劫小镇上的银行,这样警察们就不会无事可做了。而我们呢,则要远离那些聒噪的新闻。好了”奈蒂看上去十分疲惫“你呆在这儿吧,我去为你叫一辆出租车。如果你想喝点牛奶的话,柜子里面有杯子,冰箱里的羊肉你也可以随意享用。”
说完,他就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厨房里。
我觉得胳膊下的枪十分地沉重。
吉米和玛丽安小时候的合影还静静地放在桌子上,我把它又放回到钱夹中。
然后,我就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
过了一会儿,奈蒂叫醒了我,他还穿着睡裤,把我送到了走廊的尽头。然后他告诉我,穿过大厅以后,再从大门出去,出租车就在前面的台阶下等着我。
“去哪儿?”出租车司机问道。
“塔城。”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