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带我四处转转吧。”
他耸耸肩,缓慢地在前面带着路。我们把走廊两边的房间都看了看,两旁是几间卧室,一间起居室,一间书房,在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宽敞的客厅。在这些房间的里面,摆满了欧式风格的豪华家具,在墙上还悬挂着许多画像。我四处仔细地看了看,的确只有奈蒂一个人在家。
我和奈蒂又回到了厨房。我让他坐在了桌边,背对着房门。我自己则坐在背对水槽的位置,这样我就能清楚地观察到右边的门和左边走廊里的动静。
奈蒂仔细地审视着我。我注意到奈蒂的“八字胡”长得更加浓密了,不过看起来比过去苍老了许多,也瘦了很多。虽然他看上去还很虚弱,不过已经一点儿也不像他刚从鬼门关上逃出来时那么憔悴了。在经历了兰格事件之后,他以前那股盛气凌人的气势已经收敛了不少。
他向我问道:“怎么样,年轻人,我可以喝牛奶吗?”
“当然,请便吧。”
他对着瓶口,喝了两大口牛奶,白色的奶渍粘到了他的“八字胡”上面,于是他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把它擦了下去。
“溃疡,”他向我解释着“这些天以来我惟一能吃的东西就是牛奶了。”
“我的心也得了溃疡,它在不停地流着血。”我巧妙地回答道。
“是的,我的溃疡也是这样的。”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目光冷峻地盯着我“你这个无知的小笨蛋,你为什么自己送上门来,你知道自己是在找死吗?”
我对他的威胁不以为然“在楼下就有一个死人。”
奈蒂一下子站了起来“路易?如果你杀了路易,那么请帮个忙,我要——”
我打断了他的话“不,肯帕戈纳并没有死,不过在几个小时以内他不会知道自己是谁,但我可以保证他不会有事的,法特蒂也是如此。”
奈蒂皱起了眉“那么,谁”
“一个金发碧眼的家伙,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过我以前曾经不只一次地见过那家伙。”
奈蒂抬头望着我,他的眼睛又眯缝了起来。
我继续说了下去:“我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贝朗佛特公园,那一次是你派他去暗杀舍迈克;再向前推呢,当他在鲁道夫大街上仓皇逃命的时候,我也看见了他,那一次是卡朋派他去暗杀杰克林格尔;再有就是今天晚上,你派他去暗杀内森黑勒,可惜,”我摇了摇头“这一次他没能完成任务,是这样的吗?”
奈蒂摇了摇头,说道:“不,黑勒,你说错了。”
我冷笑了一声“我说错了。好吧,奈蒂,难道你打算告诉我,你派他去佛罗里达州只是为了晒太阳?”
奈蒂用右手指着我,就像我手里的那支枪正指着他一样,然后,他说道:“我并不否认我派他去佛罗里达,我想说的是我并没有派他去杀你。”
我手里的枪开始有些微微发抖,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也带着颤音“弗兰克,他把我从‘空中飞行’的最高处推了下来,那里几乎有一千英尺那么高。我几乎为此粉身碎骨,不过幸运的是,我现在还好好地坐在这里。他死了,我来到了这里”我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继续说道“你也要为此付出代价,奈蒂。我真希望那天兰格一枪打死你,我还后悔为什么让他们给你找来了救护车。”
奈蒂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静静地听我叙说着,等到我说完了以后,他轻轻地摆了一下手,好像在安抚一个过于激动的孩子。
“黑勒,”他诚恳地说道“我的确没有派他去杀你,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城里,要知道他并不为我工作。”
我摇着头,然后,我说:“不要再狡辩了,奈蒂,今天你死定了。”
奈蒂的语气仍然十分平静“等等,黑勒,你别太激动了,听我把话说完,好吗?我没说他从来没为我工作过,他是从东部来的,当初,约翰尼汤里欧把他推荐给了卡朋去杀林格尔。我有时候也雇用他为我工作,主要是处理一些棘手的事。”
我冷笑了一下“是的,我就是这样的,一件棘手的事情。”
奈蒂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道:“我十分清楚你的感受,我明白那使你发狂的原因是什么,年轻人。应该说,我实在是太熟悉这种渴望报复的强烈心情了,如果舍迈克没有下地狱的话,你就可以问问他,奈蒂懂不懂得怎样去报复。”说到这里,他加重了语气“可是,我的确没有雇人去杀你,这一点我可以对天上的所有神灵起誓。”
似乎上天真地听到了奈蒂的这句话,就在这样幽静的午夜时分,教堂的钟声响了起来,在宁静的夜晚回荡了许久。不过,我不知道它究竟是从诺特丹姆教堂还是从庞贝教堂那边传过来的。
我按捺住自己激动的情绪,问道:“那么他是受谁的指使呢?”
奈蒂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敢肯定,不过我有一种预感你好好想一想,黑勒,你也许能猜到的。”
我感到有些迷惑不解,渴望复仇的冲动渐渐地消退了,我开始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奈蒂提醒着我“在九月份,兰格就要接受审判了,难道你忘记了吗?难道那些刚刚发生过的事对你来说都已经成为陈旧的历史了吗?可是,对另外的一些人来说,那些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我迟疑着说道:“你是说兰格派他来的?可是,兰格不可能有这么多钱,也不可能有这么广的门路”
“他没有这个头脑,也没有这样的胆量。”说到这里,奈蒂摇了摇头“不,不是兰格。没有人,没有人指使他。好好想一想,黑勒,你在芝加哥制造了轰动性的新闻,那就是你讲了真话。你觉得你的那位金发碧眼的‘老朋友’在知道了这件事后会怎么想呢?你知道他是杀死杰克林格尔的真凶,又是杀死舍迈克的帮凶,当他听说内特黑勒突然在法庭上说出了事情的真相,你说他会怎么想呢?谁知道在审判兰格的时候,你又会说些什么呢?你很清楚,当时兰格也在贝朗佛特公园。”
我把那只一直举着枪的手臂支在了桌子上,然后又把另一只手臂也放了上去,紧接着,我用那只手摸了一下脸。我感到自己口干舌燥,胃里像着了火似的不舒服。
显然奈蒂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因为他又喝了一大口牛奶。
然后,他擦了擦嘴,笑着对我建议道“把枪放下吧,黑勒,把它放在桌子上吧。”
这听起来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可是我还是不太相信他。
我继续问道:“那么,吉米比姆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奈蒂平和地说:“忘记吉米比姆吧,黑勒,我之所以告诉你‘金发碧眼’的事是想帮你一个忙。”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放下枪,离开这里吧,不要再问为什么。”
忽然,我记起了一些事,我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我冷笑着向奈蒂说道:“弗兰克,你差点儿就骗过了我,可是有件事你忘了,那就是吉米比姆和泰德纽伯利有关。他们除了参与三城的贩卖私酒的交易以外,我并不清楚他们之间具体的关系。后来,吉米比姆又加入到你的团伙里面,结果你又发现了他与纽伯利之间的关系。怎么样,弗兰克,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有充分的证据能证实这一点”说到这里,我停了一下,留给奈蒂足够的思考时间,然后又说了下去“我说对了,对不对?在我接手这个案子后,四处探听,终于查到了迪波尔库内这条线索,你就想把我们两个人全都杀了。可惜你只封住了库内一个人的嘴,而我”
奈蒂打断了我的话“库内的死的确与你有关,不过这不是我派人干的,是门外那个狗娘养的‘金发碧眼’干的。”
“是的,‘金发碧眼’的那辆别克轿车正是昨天夜里杀死库内的那辆车。”
奈蒂泰然自若地说道:“其实很长时间以前,我就知道你在寻找吉米比姆,”他耸了耸肩“从你刚开始到北克拉克贫民区到处打听情况时,我就知道了。你要明白,年轻人,这城里没有什么事能够逃过我的眼睛。”
“可是我一无所获。”我插了一句。
奈蒂点点头,继续说了下去“是的,他的确为泰德纽伯利做过一些事,给泰德以及他在三城的那些朋友跑腿送信。不过,你忘了一件事:他和摩伦的人都没有参与一九二九年情人节的那场屠杀;沙丘沟里发现的泰德的尸体也与他无关。因为在他为泰德工作时,泰德还是我们的人,他为我和卡朋工作,所以你的假设并不成立。”
“那么就告诉我,你的假设是什么吧?”我问道。
奈蒂摇摇头“不,你回家去吧,黑勒。我以前曾经欠你一份人情,这次就算还清了。‘金发碧眼’会在半夜坐着他的车到芝加哥河里游泳去的;我还会告诉路易和法特蒂这是一场误会,这样他们就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我这样报答你还不行吗?”奈蒂叹口气,又继续说了下去“现在留下枪,走吧!我想这把枪是‘金发碧眼’的,对吧?侦探是从来不带无声手枪的,至少我还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