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昏昧,江焳不是第一天知晓。
出前,他再三嘱咐、打点随行的人。
没想到还是没拦住。
事到如今,皇帝丝毫不察那条约的耻辱,反跟他争论他夺回四座城池的“丰功伟绩”。
“陛下可知若不议和,大华能打到什么地方?”
“又是否知晓如今战乱的不仅安东关一处。”
“东吴可以议和。余下的边关敌军来犯时陛下又当如何。”
江焳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却是越说越觉得疲累。
他还想说什么,捂着胸口沉默下来。
皇帝起初想同他辩驳,看他清冷的眉眼中失望越浓烈,不由有些慌神。
正要说几句软和话安抚,面前长案搁上一顶官帽。
“爱卿,朕……”
“承蒙陛下圣恩。”江焳嗓音无波,“臣为官五年,原欲佐陛下成就盛世之隆,然今心力交瘁,恐误国事,请陛下准臣辞官归里。”
说完他深深一揖,转身而去,任皇帝怎么喊也没回头。
江焳出宫回府,换了身常服,接到殷谨白邀请来到百萃楼。
“戏楼吵闹,换个地方。”
殷谨白看他脸色难看,起身应了。
他以为江焳会换个酒楼雅间,茶坊二楼,却没想到来到了偏僻的西街。
街尾的小茶馆里,冷清得空无一人。
殷谨白压下疑惑先问正事:“你这是刚从宫里出来。”
江焳对此并未多言,言辞有几分惆怅。
“从前我无所谓他懦弱,只要听话便相安无事。”
殷谨白点头:“在边关时,我受虞笙所托,找到虞家二公子看了看他的情况,他也是个胆子大的,你知道他同我说什么吗?”
江焳阖着的眼睁开些许,懒懒瞥向对面的芙蓉阁。
殷谨白压低声音:“虞二问我,陛下是不是根本没有与东吴一决胜负的决心。”
“他倒是个眼尖的。但是阿焳,提前部署那么多,你也没想到皇帝能做出这步吧?”
“这可不怪我啊,是靖武将军秘密派人去交涉的,我一个三品官,人家根本没经过我。”
江焳身体向椅背靠了靠:“我跟陛下说,我要辞官。”
“什么?”殷谨白眼睛要从眼眶里瞪出来,“江焳,你怎么若无其事说出这句话的?”
“他有自己的主意,留着我还有什么用,丢官是迟早的事。”
江焳转动手中茶盏,又瞥向对面。
披着绒白棉氅的少女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芙蓉阁。
“而眼下,你觉得陛下会放我辞官吗。”
殷谨白想了想。
答案是不会。
不但不会,为了哄生气的江相,皇帝不敢不听他的话。
“高手。”殷谨白嘴一撇,递去一个大拇指,“实在是高手,这就是工于心计的文臣?”
江焳瞥他一眼:“我最不喜别人说我是文臣。”
殷谨白摸摸鼻子。
“对面到底有什么啊,那么多铺子,你怎么一直盯着那家看。”
他顺着江焳的视线看去,不确认地眯了下眼,大叫出声:“虞笙??”
这一声中气十足,隔着一条街,在屋中拨弄算盘的虞笙茫然抬起头,举目四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