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孙大军
“身体嘛,还行,就是现在年纪大了,不知道重活干不干得动。”三个老头同一年出生,白皮肤的孙大军月份最大,官司也最大。
那个谷雨林的高血压,都写在脸上。
“一身毛病!我跟你讲,一身牛皮癣,上趟官司就是因为这个保外就医的,一身都是,你说严重不严重?”我拿着十知道卡过来,这个新来的孙富强,据说已经吃了二十年官司,他一眼看穿我的目的。
“捣糨糊!哪里不好了?我看伊吹起牛逼来蛮有精神的嘛!”老狐狸听我汇报不太满意。
“三个人身体全部正常,写上去!”
尹弘平真是不错,我看他每天默默做事,不声不响,难得偶尔与人闲聊几句,也都温言细语,像个有教养的女人。我看老狐狸也没给他很多好处,顶多也就帮他开份营养菜,然后给点生活用品。
“果子狸!近个哩!为了两麻袋瓜子,判上12年,侬辣手!看到侬我就心里好受多了!”,鸡投喜欢有事没事跟尹弘平搭讪,说他长得像果子狸。两个人差不多进来,差不多高,差不多瘦,又有着差不多的刑期,所以共同语言也多。
“来,穿纽扣,其实很简单,你看,这个就像玩女人一样,一鼎,就进去了!你们几个官司大,以后要多练练。”常友来当师傅,教这三个老年人干活。
新人劳动,孙大军负责拖地板,五十多岁的人了,一个车间拖下来,竟然不喘大气。
“大军,身体可以啊?身体好就行,只要身体好,就有希望出去!”
“啊?身体这两年不行啦,前两年还可以。”
“老头子吃不出去了!”常维刚的话都是那么刺耳,大军听了,面无表情。
“哎,孙大军,你吃这么大的官司,怕吗?”
“哎,怎么说呢?怕倒是不怕,我以前当过兵,条件也不比这好多少,就是这刑期太长了,年纪也大了,人家常维刚说的没错,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去,有点打怯,但也没办法,摊到头上了你说有什么办法呢?”
“唉!这个法律不对头,你说我又没想杀死她,我喝醉了酒自己干什么我根本不知道,醒来一看,哎呀!人都死了!没办法啊!死了她一个人已经毁了一个家庭了,现在把我也抓进来,等于说是毁了两个家庭。”
“我被关在南汇看守所,37天过去了还没有逮捕。我去找管教,问我怎么还不逮捕呢?他说你这个逮不逮捕一个样。”
老狐狸过来给阿熊一本橘黄色的普法本子。
“阿熊,恭喜你再次普法成功!”
“我要普法吧?”新人孙大军问道。
“大军!等我普法了,你就快啦!”老狐狸微笑着回答他。
与古人对话
来奈河桥监狱半年多了,我在周记中写道:“我真切地感觉到时间的飞快了,一天一天,擦肩而过。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大好青春就这样白白度过。所以我必须要学习,来充实自己。”
翻看教材,郭沫若曾有“我把富人的病治好了,让他们多压榨几天穷人;我把穷人的病治好了,让他们多受几天富人的压榨”的苦恼,作为囚子,入狱半年来,我也常会有莫名的感动,周身似醉似电,眼泪夺眶而出。我感到了人生的迷茫,忽然现人情、关系都是虚的,他们都脆弱而经受不住考验,反而是利益,实实在在,一如既往。感觉人和人的关系还真就像常友来所说的那样,是相互利用。我有些手足无措,无所适从。觉得人世间不再有心中萌动的真情,有的只是相互利用,社会的黑暗面,却无所不在,无所不能!
忆不尽许许多多伤情,望不完曲曲折折前程。
“命运的悲剧,成了希腊悲剧的一个特点,西西弗斯推着石头上山,快到山顶,又滚下来,于是只好重新再推,如此反复不已,遭到永恒的命运的惩罚,无可奈何。迈达斯王,在森林中找到了智者塞伦纳斯,问他:‘在世界的一切事物中,人所需要的,最好的是什么?’回答是:‘人生最好的事,先是不要生,其次是赶快死!’”
还是到中国的古代去寻找答案吧!
文字大匠的人生经历,就像一曲曲跳跃的音符,跌宕起伏演奏着沉重的命运交响。
好像并非百无一用,他们不少还是雄心万丈、策马长缨,但细剖受苦受难之因,恐怕还是因为那孤傲的性格,木秀于林,恃才放旷,无视乃至不屑潜规则,树敌太多又不肯屈就所致。仰天大笑出门去,从容踏上不归路。
反思如今,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我们,又是多么的幸福。
世间万物,原本自有存在。没有比较,也就无所谓是非对错、好坏善恶。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本是真理,因此所谓的人性温暖,可能也不过是人类本能的感觉或者说追求罢了。
尘世中的规律,遵守要遵守,不遵守也要遵守。孔子说他十五志于学,二十弱冠,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而心所欲不逾矩,看来,人从小到大,从生到死,就是情欲与规律斗争的漫长过程,原来如此!
庄子的思想,雾里看花,虚无飘渺,这也许需要长时间的阅历累积,方能晓之一二。
多思考,也许可以帮助自己学点东西!看来读书这条路是对了。减刑那么遥远,还是现实一点,看书充实一下!
但在这里,学习需要勇气和实力。肖克利那是道关,黄袖章就更麻烦。两只黄狼据说已经吃掉了别人好几个劳极,他们两个每个毛孔里都充满了血和肮脏的东西。我不想成为他们的刀下鬼,但书我还是必须要看的!来队长的话,必要时可以拿来防身,但还要留心,因为这地方不仅仅有来队长、姜队长,每天进进出出的队长很多,大队长甚至监狱领导都可能过来。要是让他们看到别人都在干活我一个人在那看书,只要一句话,就够我受了。所以看书时,做贼一样紧张,有时别人叫我,会吓我一跳!
老乡丰立还是常来看我,我现在把他当家人一样看待。他其实很苦,家人不管不问,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后,再不跟他有任何瓜葛。他是个三无,没一点大帐。
“老乡你能帮我开包茶叶不?我把他们的一包茶叶弄毁了。”
“行!一包够吗?要不要再开一包?”
“够!一包够了!我给家里写信,我从没问家里面要过钱,这回要出去了,叫他们寄五百块钱给我,钱一到,就开了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