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牦牛喇嘛庙
施梓禾相信,人生像一杯茶。
倒着倒着,总会有盛不下的一天。余下的功夫,便也只剩下挑拣着倾倒出些泛凉的,再续上些温热的。一舍一得权衡之间,或许经过些岁月,或许也只是一念之间,但终归是无可回头的。
手中的杯子倒始终是热气氤氲、清香四溢,只是这个中滋味,怕是要在奈何桥上,混着孟婆汤的回味略知一二了。
到最后,前尘往事忘个干净,空留一盏茶杯,一抹幽香,又是一世轮回。
倒真是来来去去,孑然一身。
绿皮火车
施梓禾想起一句话:“如果你不快乐,那就出去走走,世界这么大。风景很美、机会很多、人生很短、不要蜷缩在一处阴影中。”
听上去也没什么特别,更像是网络上兜售的廉价心灵鸡汤。
好在,施梓禾想起了那个故事,那位住在对面房门的古怪杀手,和那株盆栽。
在遇到宋淇泽之前,她同他们一样,蜷缩在,阴影之中。
她并不懂得何为可怜,也许音乐者都如此这般,无论表象如何,内心皆是孤寂的,这样舞姿才会肆意而贴近灵魂。
只是从遇到宋淇泽开始,她就知道她自己再无法做一个合格的作曲者。就好像遇到小女孩的杀手一样,无非是生命的裂缝里照进了光。而人,都是太过贪婪的动物。
那是施梓禾第一次看到这个故事。老式放映机轴承的摩擦咬合声,混着胶片拉扯的韵律,打在素白的墙壁之上。终究不似幕布的平整,投下几处阴影以及边角处弯弯折折的痕迹,倒是平添了些老片子的意味。
施梓禾至今不知道宋淇泽是如何找来那架机子,以及又是如何把那卷胶片弄到手的,还好,施梓禾早就了解到,跟宋淇泽这个人在一起事情总会起些波澜,所以也并不意外。
意料之中的,还有杀手的结局。
屋子里安静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片尾曲的休止符,施梓禾不禁哀叹着古今中外的剧中者和说书人总千方百计地想着要留下些遗憾,故事才能被记得长远,有意无意,却都不曾想想看客们的感受。
意料之外,宋淇泽问她,若可以选择,她想成为故事中的谁。
施梓禾笑称故事中的人往往是一种生活的极端化体现,让她来说,也许每个角色她都会涉及一分,既然只能是假设,又何必徒增纠结。
其实,内心深处,即便是潜意识也终归会给出答案的。
施梓禾是想做那株盆栽。
被人小心呵护着,即便无根,那只管向阳生长便好。
她知道,宋淇泽一定以为她想做那小女孩。
但她却想着,人与人之间的接触,千万不要想着谁能救赎谁,两个人,惺惺相惜就是最好。而她,在这基础上可能还要被动许多,所以她做那株盆栽,等着那人来找她,不必要踏着七彩祥云,只要能找到她就好。
所以,施梓禾不想把她的选择告诉宋淇泽,这样心理测试似的猜谜游戏,没意思的紧。
恍惚间,火车轮与铁轨地碰撞声似乎又在耳畔重了起来,施梓禾眨了眨眼,算是回过神来。
她起身拿起了身边的长款风衣,走到对面卧铺,盖在宋淇泽身上。
她不敢给宋淇泽盖火车上的被子,怕是不太干净。又把他颈窝处的衣服掖了掖,在将他那一侧的窗帘合上,才轻轻走了回去。
说起来能让宋氏集团的大少爷陪自己一起做火车,也是一件趣谈了。
旅程还很长,希望他能做个好梦。
青藏铁路,位于青海格尔木。
景观虽陌生,名字倒是熟悉悉,不过是宋淇泽日常闲散日子里读的那部小说。由此,这不生寸草的荒芜之地虽与书中所写别无二般,宋淇泽却也不由生出些许别样的情感来。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也许,宋淇泽涉足的这片土地上真真切切地生过那段惊心动魄却不为人知的故事,只是能做个见证的不过脚下这堆泥沙而已。人们生活在自己的生活里,试图在其中窥探世界,岂知世界之大,人竟还不如一粒沙见多识广。
宋淇泽喜欢这种感觉,很舒服,他越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就越觉得自在。
铁路途经青海段玉珠峰、不冻泉、通天河等站,西藏段唐古拉、那曲、妥如等站,终于拉萨。
沿途景观虽美,也不过是惊鸿一瞥,车厢内的人去去停停,谁也不知谁是何时上的车,共同掠过几处风景,有的人也就抢先离开了,于此,如他们这般守得全程的人,倒也是难得的幸运。
只是更加来之不易的,还是伴在身边之人。
宋淇泽无从计算他究竟与这车厢内熙熙攘攘的人群有过多少次擦肩。倘若这每一次都要算做一段缘,那不禁要喟叹缘分当真如此浅薄。
还好,有那么一个人,与自己并肩,而非擦肩,让宋淇泽竟感叹缘分之奇妙,将她与他系在一处,成为自己与这世界亘古不变的联系。
让人惊喜,而感恩。
或者,又不只是这节车厢之中。他还会与她一同,踏尽这世间繁华,只要她在,即便渺小,万千红尘,也并非望不到尽头。
想到这里,心中忽然升起无限的温暖与妥帖,转过头去看身旁的人,眉眼温润,虽是添了些成熟,到底还是他熟悉的神态。
宋淇泽忽而有些恍惚,似是回到了他们初见的那些时光,没有犹豫不决,没有彼此地拉扯和伤害,情愫就在这明媚的好时光中滋长而生。
时光荏苒,竟也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倏地回了神,伸手擒住在眼前闪来闪去的四根纤细的手指。对面的施梓禾正歪头看着她,双眼盛满了笑意,有些灵动,又有些狡黠。
“我说宋大少爷,你能稍微收敛一点你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吗,你现在看着我笑得跟人贩子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