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
她听得出,他有些焦急,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话。意识到自己无意的脱口而出有些失了界限,她先是慌乱,再有,竟是眼角抑制不住的酸楚。
于是抱了膝,斜倚在身侧的窗上,意料之外的冷,让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可是,却是义无反顾的将自己靠上去,她是在挣扎。
宋淇泽,甚至他的声线都是温柔的陷阱,她已近乎身陷囹圄。也许只有这般冰冷到几乎刺痛的触感,才能让她清醒几分。
宋淇泽,你知道吗?他从来听不出我隐在言语之下的情绪,更不会因着我随意的一句话牵挂至此,他几乎任何都比不上你。可是,怎么办呢,你我缘分似已将尽,我和他却注定有看不到尽头的牵绊,天意也好人为也罢,我都无力反抗。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让我如何放得下你。
思虑至此,眼底已是模糊一片。
窗外,雨更大了,一滴滴坠到窗上,连成雨幕,蜿蜒而下。外面的景象已完全看不分明了,光与暗,模模糊糊,失了界限,几乎融为一体,接着,又氤氲在她眼底的那片水雾中,一片昏黄。
“我没事,嗯,伯父的身体还好么?”
他听出她故意岔开的话题,便没有再过多问,他以为,这是对她的尊重。
话是不错,但他却忽略了,这同样是他们的症结所在,到了最后,他也没学会大胆问,她也没学会勇敢表达。正因如此,空间,才终变成了距离。只是,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早已物是人非。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没什么大碍,本来就是过来伦敦修养散心,顺道去看病的。”
宋淇泽加快了步子,走到街上,适应了教堂边昏暗的路灯,却被通明的街道映得微眯了眼,他皱了皱眉。
眼前热闹非凡,灯火通明却无可避免地带着疏离,也许身处异乡的街道,再辉煌也带不来归属感,到最后,也不过成为照片上的风景,却也刻不进记忆深处。
又或许,只因着他记忆中,最暖的光,并不是这样的。是那个姑娘,那个挂架单反陪他走街串巷的姑娘,此时,在电话另一端的姑娘。
宋淇泽记得,那天也当真玩儿的忘了时间,古朴的胡同,是不大有什么规整明亮的路灯的。不过是各家各户门前昏暗的照明灯,影影绰绰,照亮了整条胡同。
她当时就站在一处灯下,饶有兴致,手舞足蹈地和他谈论着什么。具体的内容已模糊在记忆深处,他只记得,当时的她,细碎的丝在空中飞扬,有些狼狈,也有些动人,眼睛却晶亮,性兴致盎然。
现在想来,他当时的表情必是宠溺的,随意的倚在墙边,看着面前明艳动人的她,嘴角必是止不住的笑意。
回,看伦敦的此街此景,原来他找了这么久,寻了那么多处,暮然回,那人却早已在曾经,灯火阑珊处。
后来,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由宋淇泽在讲话了。施梓禾不愿,也舍不得再插话。
如果这一切到最后都将成为曾经,那么我希望,我的曾经里,多一点你。
她只是把手机开到免提,放在桌上,自己转过身去,面对窗外雨幕。
因着雨水的关系,她的身影映得并不分明。
这样最好,她就这样背过身去,听着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就好似回到了那些过往,那些,他真正在身边的日子。
他就这么缓缓地跟她讲了许多,讲哥特式的艺术,黑暗、恐惧、孤独、绝望中,透出信仰的力量;讲诗人济慈,此地长眠者,名声水上书,他说有种放下,叫做红尘喧嚣俱往矣。
他还说了很多很多,他觉得,她懂自己内心的喜怒哀乐。
可她却想着,他今后会有另一个可以诉说这许多情绪的人,甚至,一个可以陪他看遍这世间风景的人,或许不是最爱,但已经是最合适的人。一个永远不会再是自己的人。
这该是无比清醒的沉沦。再清楚不过的现实,却仍不断告诉自己,再多一分钟吧,决绝的话,过一分钟再说,她的梦,可不可以再延长多一分钟。
这是梦总是会醒的,当咖啡机煮好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施梓禾一惊,不由得转身。满室寂静,视线之内,只剩下那盏昏黄的落地灯,再无他人。一点光晕撒下,映着她破碎了一地的梦,那一刻竟变得那样面目可憎。
“宋淇泽,你知道吗。从前有个人,她很爱吃鱼,可她却不会挑鱼刺,所以她每次吃鱼都会受伤。一开始,她忍着疼痛,因为她无法抵御鱼的诱惑,可渐渐的,她受的伤越来越多,疼痛,竟盖过了她本身对鱼的热爱。于是她不再吃鱼了,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她真的怕疼了。宋淇泽,我想,我们人生中要允许遗憾的生,也同时要坚信,世界上,真的会有那么一个人默默关注着你,疼爱着你,却永远不会再靠近你。”
若说他不明白是施梓禾话中的意思,恐怕是连他自己都骗不过的,他从来听得出她的任何的情绪,比如现在的决绝,宋淇泽不明白了,为何顷刻之间,自己竟似乎连挽回的余地也不再拥有。
在他们两人的相处中,她第一次先说了再见。如果这就是终点,我只是希望决绝一点的,是我。
未来的日子,我不确定自己能用多少时间把你忘了,也不敢保证我就能真的把你忘了。我只能像现在这样,不吵不闹,不悲不喜,安安静静的与你,再无交集。
只是,宋淇泽又怎肯再轻易放手了。他知道,他们中间,注定这许多牵绊。只是,在你打算爱一个人的那刻就该明白,你情愿为了她,放弃如上帝般自由的心灵,从此心甘情愿有了羁绊。
如果一路上风风雨雨,如果生命一直兜兜转转,只有最后还是你,就好。
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会,猝不及防。故事的结局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人生若只如初见。这一刻,这段情,他愿意回到起点,重新来过。
只怕,与她而言,已是惘然了吧。这一念之执,也终是走到了终点。
而横亘在他们之中的,是属于彼此的,一整个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