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莺儿变本加利,脸直接伸到她面前,舌头都捋不直,还要坚持问:“新娘子,你是要嫁给谁啊?”
韩昭默默的转了下脸,求救的目光看向贺小姐。
贺兰君也不知道莺儿的酒量那么差,喝完酒竟然是这副德行,无奈地拉住她的胳膊,劝道:“莺儿,别闹了,一会儿我们就到家了。”
醉鬼自然是没有办法讲道理的,觉察到有人在拉自己,莺儿反而赖住不动了,贴着韩昭,坚持不懈地问:“新娘子,你是要嫁给谁啊?”
一副仿佛问不到答案就不罢休的样子。
韩昭没了办法,随口哄道:“嫁给你们小姐,行吧?”
莺儿安静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含糊道:“嫁给我们小姐好。”
又重复了几句,“嫁给我们小姐好,小姐好……”声音越来越小,头一歪,贴着马车壁睡过去了。
剩下清醒着的两个人,两两对望。
韩昭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刚才的话有些不合时宜。扯着嘴角,冲着贺小姐笑了笑,心虚道:“我哄她呢。”
贺兰君定定的看着她,神色复杂,好一会儿才垂下眼眸,平静地说:“我知道。”
她伸过手把莺儿扶正,靠着自己。
韩昭松了一口气,又感觉气氛有些怪,又因为莺儿这一通胡闹,那点儿消沉的心绪也彻底没了。
下了马车,她帮忙把莺儿放到屋里,快速的换完衣服,就趁着夜色告辞离开了。
贺兰君望着沉睡的丫鬟,头疼地想,明日是该要好好管一管她这张嘴了。
翌日,莺儿醒来果然觉得头疼,等晓月走了,她才艰难地爬起来去小姐房里。
贺兰君早已吃完早饭,桌子上给她留了碗醒酒汤。
莺儿一边喝着醒酒汤,一边觑坐在榻上静静看书的小姐。
几口汤下肚,昨日的记忆也模模糊糊地回笼。莺儿依稀记得自己说些嫁呀,小姐呀之类的字眼,心里咯噔一下,自己莫不是喝醉多嘴,什么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吧?
慢慢挨到小姐身边,莺儿偷偷观察她的神色。
贺兰君翻过一页书,余光里早已扫到蹭过来的莺儿,平静地问道:“酒醒了?”
莺儿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小姐特意在这儿等着自己呢,顿时懊悔起来昨日多喝了几杯,“小姐,我以后一定不喝这么多酒了。”
贺兰君放下手中的书,看了莺儿一会儿,才道:“酒不可多喝,话也同样,不可多说。你有心,她未必有意,有些话说出来,未免不合时宜。”
莺儿连连保证以后不再胡言乱语。又反应过来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一个穷灯匠,小姐多看她一眼,她都得感恩戴德吧,怎么还有她挑上的时候了?”
莺儿觉得她家小姐千般好万般好,配韩昭简直太绰绰有余了,从未想过还有韩昭不领情这种选择。
贺兰君轻笑出声,“谁教你有这样的想法,人与人的情谊若是这么简单,世上又怎么会有这么多怨偶?”顿了会儿,才道,“总之,这样的话以后少说。”
贺兰君自忖在做生意上,她可以果断决绝,眼光独到,可在这姻缘情谊上,却有些水中望月,镜中观花,琢磨不透,看不清。
韩昭对待她的种种行径,细细想来,虽然有些逾矩,却似乎并没有特殊的情谊。
少女怀春,她不知道这情从何而起。
身陷此山,她看不清全貌。
此时外人的起哄,只会更搅乱一池春水。还是让风平浪静,静待佳音吧。
莺儿似懂非懂,还是听话地点点头,此后果然收敛了,不再提。
如此风平浪静过了几日,就到了中元节的日子。
此地有为故去亲人燃放莲灯的习俗,中元节前日傍晚,就会陆陆续续有人聚到城门旁的永清渠,点上盏写着故去亲人名讳的莲灯,放入河里,随水流去,以寄托哀思。
贺兰君每年都要陪着莺儿去,今年还多了一个人——郑晓月。
莲灯是下午就买好的,出了满园春不远就是韩记灯铺,韩昭依旧不在,莺儿买了三盏灯就回了店里,和晓月两人借了莫掌柜的笔墨,认认真真地写上先人的名讳。
等太阳快落到树林里时,贺兰君带着两人,坐着马车往城门方向去了。
伤心人莲灯祭亡魂
莺儿是五岁的时候来到贺府的,她三岁时父母去世,此后就跟着舅舅家过活。
舅舅家本就有三个孩子需要拉扯,再添一张只进不出的嘴,时间久了难免有些怨言。
在听到牙婆帮大户人家招小丫鬟的消息后,夫妻俩商议一番,舅舅就领着莺儿跟着牙婆到了贺府。
其实一般人家采买丫鬟的时候,不会挑年纪特别小的。
年纪小,很多活干不明白,还不知道谁照顾谁。最起码得十一二岁那样,这时候,好教规矩,手脚也利索些,能多做些活。
但是因着贺府就贺兰君一个孩子,沈夫人想着从外面买个年纪差不多的,给孩子做个伴,才找了牙婆来特意嘱托一番。
莺儿跟着舅舅到贺府的时候全然不知自己是去干什么的。只知道那天早上舅母给她穿上了干净的衣服,梳了整齐的辫子,舅舅领着她跟着一个陌生的婆婆走了很远的路,进了一所很大的院子里。
沈夫人很满意这个睁着大眼睛的小丫头。
舅舅从牙婆手里接过八两银子的时候,高兴得眼角的褶子又堆了几层,两眼忍不住放光。
等临走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安静站在院子里的莺儿,想到这是妹妹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一时惭愧忽然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