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效沉冷的面色终于有了动容,他转头看向尤温纶:“不错,我只是陛下的暗卫,我的使命就是守护陛下的安危,这些人的生死与我何干?!”
“你问我泯州知府为何轻易受人胁迫?”他勒着马僵踱步到一处视野空旷之处,随后抬手一指城中的方向,“看到那处的火光了?陛下就在那场大火中。”
看着他如此沉静的面色说出此番话,众人一时噤了声。
木效转头看向尤温纶震惊的面色:“你责怨陛下心中无你,却从不自省,陛下身处绝境却还肯信你是受人载害,为你正声名,而你在乎的只有你尤少将军的名声。”
他取出腰间暗卫腰牌示给众人瞧:“身为陛下最信任的暗卫,在这生死关头,我何苦选择舍弃陛下来救你们?我无家人亦无亲眷,陛下的命就是我的命,我不需要以任何方式来证明我的忠贞,我若拼死救陛下一命未尝没有机会,可陛下将生存的机会留给了你们!”
他收起腰牌,心中愤慨万千:“你们心中的皇帝可以是任何人,可陛下心中的臣民,是这楚国的每一个百姓!”
他拉着马掉转马头,只留余人一个侧身:“今日你们若想陪陛下一同葬身这火海,死在泯州城,我绝不拦着。”
说罢背过身去,不愿再看众人眼中怀疑的目色。
而城中四处升起的大火正在昭示着这一场征战必不可免。
那是陛下身旁一等一的暗卫,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他拿着以守护陛下为职责的腰牌同众人说出此番话,叫人如何猜疑?
防守的百姓们终于有了动摇,有人率先紧随其后:“草民愿为一兵!”
有人见如此,也缓缓站出来:“我也愿为陛下拼死一战!”
“我也愿意!”
“我也是!”
“我也是……”
百姓的喊声接连而起,再多的犹豫和怀疑在面对共同敌人时都成了同仇敌忾。
尤温纶看过木效的背影,又看过民众,仍不可置信木效方才所言,乃至眼前景象如一场幻梦。
他在乎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威严,在乎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在意自己在世人眼中的说辞,似乎从未在意过自己的本心。
可那样金贵的陛下,当真如他所说……他不敢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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泯州城最后一道出口被封,城门高墙上皆为叛军。
袁沃瑾抬头看去,只见杨苏站在城墙上看着他,犹如俯视蝼蚁:“大将军好威武,只可惜要同楚国皇帝葬身一处了。”
袁沃瑾闻言眉色一蹙:“你说什么?”
杨苏料及他的反应,指着城中心的方向同他道:“看到泯州知府的火光了吗?楚国皇帝就在其中,只怕这会儿已经化为灰烬了吧。”
袁沃瑾心中一震,以至对方话里的挑衅都未曾在意,满脑子想的都是小皇帝,但转念一想,木效说过将他放在安全之处,杨苏的话许是计谋,有意乱他心绪。
杨苏见他仅有片刻的动容,又恢复那一身肃杀之气,心中就不痛快,
袁沃瑾扔出手中的飞钩勾住城墙,双脚蹬着墙壁一路往上,杨苏当即命令身旁的弓箭手放箭,袁沃瑾一手抓着钩神一手提剑挡过射来的飞箭,很快翻上了城墙。
杨苏留下的叛军不多,上了城墙之后袁沃瑾一路追着杨苏击杀,杨苏轻敌,没成想他竟能如此轻易就能上了城墙,骇得不轻,步步往卫兵身后躲。
另一处,木效带着百姓围成一座铜墙,一面抵御城墙上射来的箭,一面去击撞被堵住的城门。
看到城墙上的境况,木效对尤温纶道:“此处交由你,我去助他一臂之力。”
尤温纶心有愧疚,这会儿不再反驳任何一句,点头答应。
木效一路杀上城墙,从另一侧围攻杨苏,同袁沃瑾两面夹击。
眼看兵败下方,杨苏急忙催促护卫:“快!快带我离开这里!”
卫兵带着他顺着城墙外侧的吊篮一路滑下,护他进了早已备好的马车中。
城内的兵占据了上风,一步步上了城墙,占据主导之风。
城门被撞开,百姓一涌而出,拿锄头的拿锄头,举木棍的举木棍,同外头的士兵打作一团。
叛军带着杨苏一路撤逃,袁沃瑾无暇去追,转身去问木效:“楚怀瑜在何处?”
然而木效这一次却不说话了。
袁沃瑾觉出不对,反问他:“他还在泯州知府内?”
木效闭眸,落下两行泪。
袁沃瑾震得头皮发麻,随后上前一拳挥在他脸上:“你如何护的他?!”
木效任由他打得嘴角出血也不反抗。
袁沃瑾转身就要去寻他,却见城内早已一片火海,而泯州知府更是在火海中心,城中哭喊的孩童,惊慌失措的百姓都在往外逃。
他快步下了城楼,纵马一路向里,那个曾在楚国人人忌惮的目光下,迎着朝阳走向他,毫不嫌弃地撩起自己一缕发丝,面对他鄙夷目光,抬眸问他可愿为君效忠的小皇帝,如何能消无声息地葬身火海之中?
他不顾生死安危,为他挡箭一次又一次。
失了脾气却也彬彬有礼,发起怒来,像头会挠人的纸老虎,叫人生不起气来,只会招人怜惜。
黑暗中,会抱着他入眠,寻求安慰的纸老虎,却在他被君王弃之绞杀之际,克服心中的惧怕纵马入战场解救自己。
在他昏迷之际,他一遍遍唤着自己的名字,唤回自己的意识,而后面对自己的剖白之意,却只一句还君之恩……
城外的火箭如雨如星辰,片片点点落在城中每一处,落下之处火光渐燃而起,所有人都在往外跑,只有他在火海中逆流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