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郑国时,他每每率兵回城,便有许多世家小姐赠于他各式各样的香囊,然而他从不看一眼,对于世家亲眷说亲一事,他总是推辞:“将士生死杀场,命悬刀上,只怕会耽误诸家小姐的终生幸福。”
说是怕会耽误旁人的幸福,实则只是喜好清静,不愿与旁人接触,与军中那些渴望成家的战士们比起来,他似乎更愿与战场厮守一生。
想到这里,啊蕴近前:“将军不是最不喜这女儿家的饰物吗?”
袁沃瑾陡然回神,抓着手中的香囊要抛进药炉,可手悬在药炉上方,他又顿了顿,而后倒置香囊将内里的蜜脯全数倾倒进火里。
啊蕴看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只是见那香囊上绣着的九瓣长华十分熟悉,却又一时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见他收回已空的香囊,啊蕴正要再说什么,忽闻阁楼上方瓷碗破碎之音,他未及反应,便见自家将军讯急起身,一眨眼已不见了人。
袁沃瑾冲上阁楼厢房,匆匆进至内里,只见药碗碎了一地,案上膳食分毫未动,而那吊着半条命的人扶着床帏喘着气,面色煞白。
挽月在床榻上翻找着什么,转头见他进屋,急急询问:“将军可有见着陛下的香囊?”
提及香囊,袁沃瑾并做出反应,见他似是不知,挽月又补充:“就是那盛装蜜脯,绣有九瓣长华的香囊,那可是我家陛下的救命之物。”
救命之物?
袁沃瑾不咸不淡地开口:“那蜜脯里掺了什么?”
挽月急得直跺脚:“蜜脯就是蜜脯,那是端王爷亲自为我家陛下晾制的蜜脯,我家陛下每每犯心绞痛时便要吃几颗蜜脯的。”
又是端王。
袁沃瑾毫不客气:“被我扔了。”
“什么?”挽月以为自己听错了,“将军是说……”
“扔了,”袁沃瑾刻意强调,“连香囊一起扔了。”
侧眸见楚怀瑜抬头看着自己,现出一副幽怨的模样,他吩咐挽月:“你出去,我来伺候你家陛下。”
挽月本想回拒,但见他面色似乎不太好,便也不敢再问什么,况且自家陛下未发话,她便只好退出。
低眸瞧着地上破碎的药碗,袁沃瑾缓缓矮下身,伸手捡起还余些许药汁的半块碗底,起身上前。
仙草均分三份,已熬制两份,昨夜他饮用一碗后,勉强能下床走动,说明那郎中所言不虚,可这第二顿没看着他喝,便被他糟蹋了。
虽说这仙草本是他以国资换来归他所有,但到底是抵了十万精兵,万两黄金,乃至良驹千匹美人数百,此刻竟抵不过一味蜜脯。
看他拿着碗片走来,楚怀瑜下意识退后一步跌坐在床榻。
近至他面前,袁沃瑾不由分说地捏住他的下颌,将剩下那些许药汁全数灌进他嘴里,迫使他咽入腹中。
楚怀瑜使出浑身解数推开他的手,而后掐着嗓子剧烈地咳喘。
这疯子竟将落在地上的药灌进他口中,简直——可恶至极!
袁沃瑾冷眼俯觑他:“这是你该受的。”
楚怀瑜怒目抬头:“你——”
“要臣护端王周全也非不可,”袁沃瑾抢先开口止住他的话,将手中的碎碗扔置在地,“陛下何时叫臣满意了,臣便答应你。”
楚怀瑜咽下暴怒的话,喘了口气,目色冷冽:“你在威胁朕?”
袁沃瑾亦是漠然之态:“陛下可以下旨杀了臣。”
“……”一口气堵在嗓子里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
袁沃瑾半俯身而下,略带哂意:“是为端王委屈求全,还是为己快意恩仇,陛下可要想好。”
一双漂亮的眼盛满怒气,他几近咬牙:“你当真以为朕不敢吗?”
袁沃瑾毫不在意继而轻讽:“仙草融在臣的骨血里,陛下尽可杀了臣,叫那梁太医一次取尽臣的血。”
楚怀瑜攥着床榻上的薄被,咬牙不语。
将他愤恨耐忍的小动作纳为眼底,袁沃瑾稍显满意地直起身,转身走至食案旁,端过案上一碗白米粥,又回到榻旁,不急不慢地用瓷勺搅均粥汤和米,舀了一勺凑楚怀瑜唇边:“吃饭。”
楚怀瑜偏过脸,不理会他。
粗俗的莽夫,那叫用膳!
“不吃?”袁沃瑾索性收回手,“给你惯的。”
他起身往案旁走:“就算陛下不吃,臣还是会按时来喂陛下喝药,陛下想寻死,尽可回你的楚宫寻一块黄金宝地自行了断,可不要死在臣的手里。”
他将那碗粥放回案上,转头看向楚怀瑜:“臣可不想郑国万千百姓因陛下而受牵连。”
很好,楚小狗成功地被他气个半死,一口血吐出。
扶着床帏看着地上发黑的血,楚怀瑜并不知是药效在发挥作用,更不知自己因那花灯身中剧毒,只当全是被他气的,他缓了口气,极力使自己镇定,没有寻得蜜脯之前,不能被他气死,得要想个法子治治他才行。
为防他再作妖,袁沃瑾索性守在房中看着他,挽月几次试图探入皆是无功而返。
酉时过后,袁沃瑾一人坐在案前享用美食佳肴,时不时瞧一眼缩在床角的人,只听他那金贵的腹腔咕噜作响,却还要装作一副毫无食欲的模样。
到底深宫娇养的小胖子,要他放下自尊来同自己同桌而食,为难了他,想到这里,袁沃瑾置了手中的碗,拿过锦帕拭了拭唇,暗中觑向那一旁的人:“臣去瞧瞧药煎得如何,陛下若要寻臣,便叫挽月唤臣。”
说罢置下手中锦帕,起身出屋,出至屋外,见着挽月便又低声吩咐:“去换一副新的碗筷来,重新热一碗粥,外加一些清淡的膳食,你家陛下该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