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沃瑾回头之时,不知小皇帝何时已在眼前,小皇帝发现他多瞧了两眼尤暨,浅浅笑问:“想你爹了?”
小皇帝一语中的,听者却没什么好颜色,只以为他有意诋辱。
话说出口,楚怀瑜也觉出有点骂人的意思,俊秀的眉尖略显歉意地挑了挑,可袁沃瑾不愿提及已故之父,撇开眼不去看他,自然不会发现小皇帝无意冒犯的神色。
这会儿他连眉色间都带了点嫌恶,在这件事情上楚怀瑜略有愧欠,索性不再与他置话,同尉迟睿道:“朕去走走,人交于你看好。”
小皇帝走后不久,尉迟睿将人安置营帐中便出了帐,随后而来的是那尤老将军之子尤温纶。
尤温纶进帐撤下帘帐帷幕,走近被捆绑之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一身清爽洁净的衣物遮去了满身伤痕,倒是添了几分贵将气质。
那地牢的刑具连他这个施加者见了都要害怕,这厮却始终抗得住,甚至还能保持清醒,至死也不肯说那偷盗的仙草去了何处,让他在圣上面前失了威信。
到头来得宠的却是他。
尤温纶越想越气:“假借清高有何用,你终究不过是一条狗。”
分明已是极度侮辱的话,可听者却不甚在意地抬眸看他,眼眸上扬着微微的弧度。
尤温纶彻底被激恼,抬手便劈向他的腰骨,力道不大,并不致伤,但他指尖夹杂暗器银针,银针没骨,钻痛一闪而过,随即腰部以下便如蚁噬一般逐渐开始发麻。
袁沃瑾凝眉冷视他。
当事者露出得意的笑,俯身凑近他耳旁薄声低诫:“待你成了一个废人,瞧你还如何当一只狗,博取我家主子欢心。”
围猎大会
午时后,众人已聚集在围猎场。
文臣不会骑马射箭,便大多坐在观前台陪同小皇帝一起围观狩猎,武将们则是一身束衣戎马,随时待猎。
外族亲使们,也不乏想要一展身手之人,在一振族光的同时,也能同小皇帝讨些新年的赏钱。
狩猎未始前,因小皇帝气度和顺,并无阴郁之色,众臣少了些畏惧,与他同处一处也尚显自然。
然不知时起,人围突现不速之客,众臣松懈之心忽又提起。
只见起猎营外,两名侍卫押着一位面色肃冷的男子朝围营内走来。
他束着高高的冠发,身着玄色轻骑束衣,冷冽的面庞不怒自威,众人不禁浑身一冷,犹如贴近了寒窟。
说起他那一身衣裳,并不同于普通的服饰,似是剪裁于龙袍所剩的昂贵布料,毕竟小皇帝惯爱玄衣金衫,这整个楚国皇宫,除了端王宫中人能着色泽相近些的衣裳外,倒还未能有人能与小皇帝穿戴如此近似的佩饰,可见此人深受小皇帝宠爱。
只是众人有些不明,小皇帝既看重他,为何还要侍卫绑了他的双手,押着进狩猎场。
不过很快有人便从他那一头微卷的棕发上醒神,此人不正是那日贺年宴上,被迫跪在王榻旁的大将军,郑国的那位杀神么?!
那日浓妆遮面,只觉滑稽,今日他衣冠肃正,露出庐山真面来,只叫人可惊又可惧。
众人还在惊诧,袁沃瑾已被压至了楚怀瑜面前,见人近前,尉迟睿吩咐两名侍卫:“松绑吧。”
内臣外戚听此,纷纷跪倒一片:“陛下——”
见一众大臣似是他要寻死一般吓得心惊胆颤,楚怀瑜无奈地抚了抚额:“罢了,还是绑着吧。”
众臣这才松了口气。
楚怀瑜从座上起身,与此同时,尉迟睿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签递到他身前。
楚怀瑜接过令签,在手中辗了辗:“可瞧见朕手中这枚令签?”
众臣闻声抬头,只见小皇帝手中把玩着一枚铸金打造的金牌,上面刻着一个“免”字。
楚怀瑜环视一圈,道:“今日谁能取走它,这免死金牌朕便赏了他,此外另赏三百两黄金。”
免死金牌?三百两黄金?!
三百两黄金可谓是楚国朝臣一整年的俸禄啊,便是宰相,一年的金银俸禄也不过才二百两,况且除楚国如此阔绰外,那些个小族族臣的俸禄一年不过才五十来两。
这等诱惑,直教人垂涎欲滴。
见众人面露喜色,楚怀瑜随后将手中的令签塞入袁沃瑾领口内:“需得从袁将军手中夺得。”
众臣:“……”
以战俘为饵,以金银为诱,惑使群臣相逐,未免有些荒唐。
外臣们纷纷暗自摇头叹气,这楚国小皇帝虽外貌清俊无伦,但内里却包裹着一颗暴戾的心,视人命为玩物,无视忠臣的劝谏,忽却亲族的良言,只顾心中所快,除已之不悦,国有此君者,可谓是民之不幸。
民之不幸呐!
面对众臣敢怒不敢言的别扭神态,楚怀瑜只当不闻,辰时尤老将军从他帐中出去时,那副僵硬的表情定是叫这些候觑的臣子们都瞧在眼里,此刻他们也只待尤老将军上前发话,说些什么。
然而面对群臣的期许,众望所归的尤老将军只是面无神情地立在小皇帝对侧,如一座枯朽的树桩,忠贞愚固地守着小皇帝的安危,目无神色。
众臣只觉心痛,连向来敢言敢谏的尤老将军,也服拜在了小皇帝的昏庸之下,可悲可叹。
见群臣的目光时不时瞧向尤暨,略有惋惜和不甘,楚怀瑜神色生出几分冷意:“各位爱卿可是对朕立下的规矩有异议?”
听到小皇帝的警示,伏跪在地的将臣们纷纷敛回神色:“臣等无异。”
“既无异议,”楚怀瑜转头望向身前的人,“便替这位袁将军松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