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低声音凑近他面前道:“便是这端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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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宗亲稀寥,皇室晚宴格外冷清。
按楚国宗制礼法,君臣女眷皆不可同桌而食,宴中置了三张席案,楚怀瑜居于首位帝坐,皇太后慕慈心与之同位居于左侧,而席下之位便是端王楚怀安之座。
前室外厅由一道珠帘隔开,随着木椅滚动的声响,一名随侍推着一架木质轮椅入了前厅。
随侍在前厅取了楚怀安身上的氅衣,于帘外朝内里行了礼,便将人交由宴中侍卫,自己在外厅候着。
侍卫行至隔帘前一手掀开珠帘,引楚怀安入内。
坐在轮椅上的人现于碧玉珠帘下,乌黑的发丝染着几片雪花,恰如上天馈赠的点缀,莹白的面旁有几分病弱之色,却难掩眉宇间的清朗俊逸。
较之楚怀瑜圆润丰腴的五官,他眼窝凹陷,鼻骨突兀,脸廓棱角分明,不似是个中原人该有的样貌,尤是他那一双眼眸,有如镶在碧潭中的琉璃珠,隐约可现的幽蓝,奇异而美妙。
宴中斟酒倒茶的几名小宫女忍不住偷偷抬眼窥觑,连候在一旁的小太监们都要瞧上几眼。
轮椅行至殿中,因双腿不便,楚怀安抬袖行礼:“臣参见太后,参加陛下,新的一年,愿太后万福宏安,祝陛下龙体安康。”
他的声调如朗月般温润,一举一动更是谦逊端雅,叫人移不开眼。
身为楚怀瑜的生母,掌管政权的楚国太后,慕慈心虽三十过半,芳华丽色依旧不减,此刻一身凤袍更显雍容华贵,然而这再是精致的妆容也难抵楚怀安那不加修饰的异域容颜。
可想而知他的生母是何等风姿,否则先帝怎会为她一人抛却江山。
见慕慈心瞧楚怀安的眼神如刀,楚怀瑜率先道:“免礼,入座吧。”
为免慕慈心发话,他又道:“前些日子外族使臣入住驿馆携了数名画师来,儿臣便从中挑了几位画艺精湛的来为母后作画。”
说罢示意尉迟睿传唤。
几名画师进殿行礼后,跪在珠帘外,显得极为拘谨,只顾低伏着脑袋等候传话。
慕慈心朝帘外淡睨一眼,随后道:“端王素来酷爱研习诗书,常为皇帝作画,皇帝又何必多此一举?”
她的声腔细锐,纵使平淡的话,听来也让人忌惮三分,此刻话中之意更是不明而喻。
楚怀瑜淡笑应话:“端王不过随意为儿臣绘几幅丹青图,为母后,还需名师亲自作画。”
“名师?”慕慈心目光扫过跪在珠帘外大气不敢出几位男子,“皇帝是说,端王还不如这乡野来的杂耍艺师?”
此话一出,几人俱是沉默,楚怀安低着眉眼,不知是否是因屋内的暖气不够热,面色愈显苍白。
楚怀瑜莞尔一笑:“母后当知术业有专攻,就如儿臣同尤老将军比,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毛头小子,同李老宰相比,也只会些舞文弄墨的杂耍之技,算起来,倒也不如人。”
“好一个倒也不如人,”慕慈心冷哼,“皇帝损己名誉护端王周全,真是手足至深。”
她话锋一转:“既然皇帝有此孝心为哀家寻名师作画,哀家倒也有份礼要赠予皇帝,恰好几日前哀家也从驿馆选了些外族贵女入宫。”
她命身旁的小宫女传唤来几名女子,同跪在珠帘外。
楚怀瑜正琢磨着以何种借口推辞,随后只听慕慈心道:“端王年后便是二十出四,宫中总无女眷也不合适,皇帝情深义重,心系长兄,因此哀家便替皇帝做主纳了这些贵女为端王妃妾,以作伴端王,端王意下如何?”
宫内烟花声骤响,激起万丈升平,却热闹不起这一场晚宴,奏乐的宫师们暗中掩袖擦汗,起舞的宫女们也是束手束脚,动作略显僵硬,此前分明早已排练了千百遍,此刻却如雏鹰起飞,心惊胆战。
立在珠帘外的随侍,臂间挽着楚怀安卸下的暖袍,同在等候楚怀安答话。
龙阳之好
暮时的钟声响起,接连起宫外的炮鸣,起起伏伏绵延至皇宫深处。
宫奴们被赐年宴赏食,大多各自欢聚,因而此时的弃宫中只余寥寥几人轮番视察。
那日领人送炭火的宫女见屋中人可怜,便稍稍拉开些窗缝,让他共赏这年宴之景。
院外走过两名宫女,低低地交谈着,其一人道:“我方才瞧见陛下怒气冲冲地回了宫,连轿撵都没坐。”
另一人问:“可是太后又要为陛下纳妃?”
“错了,”一人回,“是为端王殿下纳了妃。”
“啊?”听者甚是惊讶,“这太后不是最不喜……怎会赐给端王殿下。”
说罢还疑惑:“这让端王纳妃竟比陛下自个儿纳妃还恼火,莫非陛下当真对女子毫无兴趣,是有……龙阳之好?”
二人正走着,身前忽拦住一人,抬头只见一位大宫女拦在眼前,低斥道:“妄议陛下可是死罪。”
二人立刻欠身示错,而后低着头匆匆离去。
弃宫屋内,宴食糕点早已冷却,烟花声却不绝于耳。
龙阳之好?
大将军不觉哂然一笑,而后终于捡起手边糕点,往嘴边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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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绚烂,然而楚怀瑜毫无欣赏的心思,回寝途中,尉迟睿一路跟在他身后,一声不敢吭。
远远见着楚怀瑜回宫,挽月喜上眉梢,正要跑去迎接,但见尉迟睿摇头示意,这才发现楚怀瑜神色不好,便乖乖立住没有上前。
回了寝殿,楚怀瑜连裘袍都未褪下,便一股脑挥扫掉堆叠在案上的画卷,惊得跟随进屋的挽月忙不迭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