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无疑是问得极为无奈,甚至心底深处,也抑制不住的卷出了几分凉薄与空荡。
她云凤紫何德何能,竟会被旁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她不过是家破人亡的可怜之人罢了,为何,总有人会计量她,算计她,甚至,不会放过她。若说仅是为了摄政王府遗留的兵符,那这代价,莫不是太大了些。毕竟,她云凤紫至始至终不曾享受过任何兵符之事给她带来的好运,反倒是各种威胁与算计层层而来,肆意的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待得嗓音落下,她再无言话,整个人稍稍调整了一番姿势,随即在萧瑾身边无力颓然的躺了下来。
“往日之事,谁能料得到。本王不知日后会对你如何,但你莫要将本王想得太好,莫要对本王太过信任,似也终归不是坏事。”待得半晌,他再度低哑的道了话,却是这话刚刚落下,片刻之际,他再度道:“这京都之城,不日便要乱了,你身为摄政王府唯一存留之人,身上压着摄政王府遗留的兵符,是以,你此生注定不会平淡平凡,而是,会沦落在权势争斗的漩涡,难以自控。没人救得了你,仇恨的种子,算计的无情,你若想彻底脱离一切,你能靠的,便只有你自己。如今在这瑞王府内,瑞王看似对你变相软禁,实则,又何尝不是太过紧张在意?你云凤紫的性命,如今对瑞王与太子来说,举足轻重,是以,你若是聪明,恰巧可反过来利用这点。就如,用你性命,来威胁于他们。”
凤紫眼角一挑,沉默片刻,低沉而道:“瑞王与太子几番差点要了凤紫性命,又如何真正会在意凤紫性命。若凤紫以性命对他们威胁,在他们眼里,许是不过是个挑梁小丑罢了,并无重要。许是王爷不知,前几日,瑞王便与凤紫说过,他并不在意摄政王府兵符是否能真正现世,他也并非热衷要得到兵符,但若兵符现世,他自然也要必须得到。是以,凤紫以为,瑞王对凤紫,并非是真正想要从凤紫身上得到兵符,只不过是想软禁凤紫罢了,又或许不愿让凤紫落于旁人之手,从而令摄政王府遗留的兵符落入他人之手罢了,如是而已。但若,凤紫若是亡了,对瑞王来说,许是更会有利,就如,凤紫一亡,兵符许是再无契机现世,如此对瑞王来说,也无甚坏处,但对那些极想得到兵符之人来说,便成坏事了。”
说着,叹息一声,“是以,凤紫以为,凤紫这条命在瑞王眼里,并无重要,既是如此,凤紫若对瑞王以命相威,岂不是自寻死路。”
冗长的一席话,被她以一种极缓极沉的嗓音道出。她说得极为认真,也不知为何,大抵是心境使然吧,是以莫名的敞开了心扉,将心底的所有感觉全然与这萧瑾言道了出来。
只是这话一出,萧瑾却并未立即言话。
周遭气氛也再度沉寂,压抑无声,徒留屋外风声浮荡,清清冷冷。
“瑞王虽几番算计于你,但每次都是恰到好处的不曾让你丧命。”待得许久,沉寂压抑的气氛里,萧瑾那低哑费力的嗓音再度稍稍响了起来。
凤紫应声回神,心生自嘲。
片刻之际,萧瑾继续道:“有些事,自当胆大而行,不计后果,许是破罐子破摔,魄力之至,才会真正收到意想不到的结果。本王言尽于此,日后该如何行事,你自己掂量,只是无论如何,该有的戒备不可松懈,且瑞王心思缜密,腹黑无情,你在他面前行事,无疑得谨慎小心,步步为营。”
“多谢王爷提点了。”不待他尾音全然落下,凤紫平缓幽远的回了话,说着,稍稍按捺心神,话锋一转,继续道:“王爷说让凤紫也莫要信你,也说日后之事谁也意料不到,但凤紫仍还是想问,王爷最初也说过,让凤紫安生待在瑞王府内,不日之后,你定会将凤紫接出去,不知这话,可是当真?”
萧瑾低哑道:“自然是真。”
凤紫笑笑,“既是如此,凤紫便当真记下了。只是,如今凤紫在瑞王府也是水深火热,不知日后事态会如何,更也不知凤紫是否有命等到王爷来瑞王府接凤紫,是以,倘若日后凤紫死在瑞王府了,便望王爷提前遵循诺言将凤紫接出去吧,凤紫不愿被瑞王府的人随意拖去乱葬岗丢弃,倘若王爷当真念在与凤紫相识一场的份上,便将凤紫尸首带出,葬在我瑞王府众人葬身之地吧。”
这话一出,萧瑾再无言话。
凤紫静静的候了许久,才低声唤:“王爷?”
“嗯。”这话落下片刻,萧瑾才低哑的应了话,只是这回的语气,却莫名的沉杂了几许。
“凤紫方才之言,王爷可应下了?”凤紫并未将他的语气太过放在心里,仅是低着嗓子再度问了一句。
奈何这话一出,萧瑾仍未言话。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待得半晌之后,萧瑾才道:“在瑞王府行事,不可莽撞,更不可轻举妄动。便是要如本王方才所说那般孤注一掷的威胁瑞王等人,也不可急于一时。待得你离开瑞王府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是吗?
凤紫抑制不住的怔了一下,只觉萧瑾今夜这些前后之语,着实是稍稍有些矛盾了。前一刻还在劝她要靠自己,要胆大行事,后一刻,便像是退缩了一般,让她好生待在瑞王府内,莫要轻举妄动,等他将她接出瑞王府。
不得不说,今夜的萧瑾,也是极为难得的有些糊涂了,言道的话,也开始前后矛盾了。
思绪至此,凤紫彻底沉默了下来,心境也再度微微而浮,兀自静默。
半晌,萧瑾那低哑的嗓音再度扬来,“往日,本王对你……”话刚到这儿,他又突然止住。
凤紫稍稍回神过来,低道:“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这话落下片刻,萧瑾才低哑断续的道:“往日,本王几次三番的要你,你可恨本王?”
这话入耳,惹得凤紫再度一怔。本以为萧瑾仍要继续朝她数落亦或是提点,却不料,他竟问了这个。
是否恨她?
只是不得不说,他这话倒也稍稍将她问住了。若说往日,她定能极为干脆且毫无情绪的表面回话,但今夜,不知为何,心境着实是空荡起伏,甚至连带往日那些极容易脱口之言,都略微怪异的无法随口言道出来了。
她并未立即言话,思绪翻转,但得极为难得的认真的思量半晌后,她才略微敛下心底的一切,低声道:“不恨。”
是了,不恨。只因本是破败残躯,且当初还是她孤注一掷勾得萧瑾,是以,便是要恨,自然也恨她当初鬼使神差的将媚术用在萧瑾身上,发疯般肆无忌惮的勾他。而今突然回首,想起当初的一切,大抵是心境变了,整个人也越发麻木了,是以,便是想到了往日那些事,竟也不曾抵触憎恶了。
“往事都已过去,人活着,自然要朝前看,是以,往日之事,凤紫不愿再提,也无心,恨王爷。”仅是片刻,她再度按捺心神的回了话,说完,黑暗之中,稍稍合眸,不再言话。
萧瑾也未多言,再度沉默下来。
周遭气氛越发的沉寂清宁,却是许久之后,凤紫倒是抑制不住的困意来袭,整个人,竟是睡了过去。
睡梦里,黑暗成片,无边无际。她漫无目的的走着,奔着,不知何时才能踏至这漆黑的尽头。却是不久,黑沉之中,已然疲惫的脚陡然踩入了一个深坑,身子也顿时不稳,整个人当即朝前扑倒而去。她眉头紧皱,心口大颤,抑制不住的惊呼,却是这时,她陡然掀眼,眼前的漆黑彻底消散,一道道略微暗淡的光影萦绕在眼,顷刻之际,便让她看清了头顶的床底。
早已飘散的思绪,逐渐开始汇拢聚集,但得整个人全然回神,目光四方而扫,才觉,身旁空空如也,而昨夜那躺在身旁与她说了许久许久话的人,竟是已然,不在。
萧瑾不在了。
意识到这点,她面色顿时陡变,甚至也来不及多想,整个人当即从床底钻出,则见,不远处的屋门大开,冷风嗖嗖的朝屋门肆意而灌。
她心口越发而紧,足下当即往前,待得行至屋门口,才见屋门外的侍奴与侍卫竟是纷纷倒地,双目紧合,似如亡了一般。
她面色越发复杂,心境早已是乱了几拍,足下当即踏入屋门,朝就近一名侍奴蹲下,随即伸手去探那侍奴鼻息,则觉那侍奴鼻息尚存,似是仅是晕厥。瞬时,一道道疑虑在心底四方沸腾而起,剧烈涌动,压制不得。
“来人。”
她忍不住扯声而唤,嗓音落下,无人应话。
她强行镇定,立在原地暗自沉默,待得半晌后,她才稍稍整理了一番凌乱的头发与衣裙,随即足下微动,缓步朝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