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要是把皇帝当皇帝治,由着皇帝的性子来,皇帝早就因着不听话死了,坟头草长三尺还有余。
“要不坐起来跟人说说话?”澜亭过去,在床边坐下,与皇帝道。
皇帝闭目不语。
“起来说说话罢,”澜亭好声好气与他道:“是佩准的女儿来看你了,这么多人合手要处死他们父女,人家来看你,你好歹起来跟人家说两句。”
皇帝被他说得睁开了眼,不悦看着这个喜好多管闲事的老大夫。
也不知这老东西是怎么活到回都的,就依这老头这好管闲事的性子,在外头怎么没被人打死?
皇帝睁开眼了,眼中带着不善,澜亭劝他:“见小辈和善点,小娘子紧张得小脸煞白,看你把她吓得,你是人家祖父,又不是来跟小辈讨债的老鬼,你对人好点,以后走了人家给你烧香还能勤快点。”
先是说他不善吓人是老鬼,接着便是咒他死,顺安帝看着这个民间圣医,心里头第一百次质问自己,真不能把这老糊涂虫拖出去宰了吗?
皇帝便是心狠,也知不是他孙子无能。
“起来罢,老糊涂虫还催促他:“好歹有个可心的孩子,你就多瞧一瞧,也是造孽,你们家也跟民间一样,得宠的一个都不成器,放着不管的,反倒有个人样。”
皇帝怕他再说下去,接着抖落更多的难听话,到时候听起来更是不舒服,这厢连忙手撑着床坐起。
他没人服侍,只得自行坐起,比起将将起身坐起吃药那会儿,他这将用过药不久,手上突然多了几许力气,这双手一撑,两臂一挺,他居然很快就坐了起来。
他诧异看向老大夫。
老圣医笑意吟吟看向他。
顺安帝心中便是一叹。
澜大夫说话是当真不客气,可救他也是真想救他,不像太医院的人,为求自保,来日好推托,药下得都是轻的,治不死人,也救不了命。
“叫她过来罢。”
老大夫到底还是管他死活,往他身后塞了一个枕头。
枕头还是老圣医之前带过来一袋用药薰过的棉花,当着有疑心病的皇帝面,带着吴英拿针一针一针缝出来的。
老圣医还用剩下一点的棉花,给吴英也缝了一个,把吴公公那天喜得见谁都笑。
躺着老大夫给的药枕,顺安帝也知到底还是要给这个老大夫一些面子的。
“过来罢,孩子。”皇帝话一落,澜亭就朝人招手,见她提了食盒过来,笑眯眯地问她:“带什么来了?”
“桂花发糕,还有一盘花生红米做的如意发糕……”佩梅窘迫地笑,她没说出来的是,这两道糕点,不是她做的,是宫人做的。
她今日一天在外,回宫晚了。
“这是你们家家传的两道点心罢?”老圣医慈爱道。
“是。”佩梅对其恭敬有加。
“有心了。”澜亭转头和皇帝道:“佩家贵重的不止是他们家世代传承的家学,还有一些小地方也是很珍贵的,像佩垢老学士如今能如此康健,头脑灵活,和他们家每季的吃食法也是有关的。”
皇帝不语。
他知道这个,底下人和他说过。
佩家是有得吃。
再穷再苦的时候也有得吃。
佩家是不贪,可每一代也过着士大夫的日子。
在他手里的这一代,因着他治国分明,佩家只要做对事情就无性命之忧,也是过着不愁吃喝的日子,还有余钱散布出去。
佩家好就好在,门第不大,人丁不旺,便是当家主母也得亲手操持生活,日子再是好,也就比普通门第好些许罢了。
老大夫不知他知晓,老大夫把他当一个在宫中出不去的人,想到什么,便和他说什么,只想让他知道外面更多的事,其心之赤诚,皆为温情,皇帝再是冷酷,也知好歹,对老大夫的话不置可否,朝佩女淡道:“放下罢,叫人给你拿个凳子过来坐。”
注意着这边的小拾八一溜烟地过来了。
佩梅去放食盒,他抬了凳子过来,中途两人眼神相汇,小拾八喜滋滋地太孙妃笑了一记。
他这马屁拍得对极了。
眉清目秀的太孙妃,谁能不欢喜?
佩梅过来又朝皇帝和圣医见过礼,方才坐下,这厢皇帝也在头脑中过了一遍佩家的事,便与她道:“诩儿跟你来信了?”
“是。”佩梅垂着头,声音细如蚊吟。
皇帝着实不喜她这个样子,他是没看出这个小闺女的强处来,佩家人从老到少,爷孙三代,哪一代看着皆不像胆怯之人。
这个说是也是书香堆里长大的娘子,这跟个怯怯的小兔子一样,娇弱是娇弱,却是一点也不讨喜。
便是她那个真真娇弱的表姐,那看着如钝木一般的性情,也是有着一种大智若愚的拙朴可靠,钟灵毓秀,始出书香。
“嗯,”卫诩去的北漠,近来有大动,皇帝不想让他这个孙子立大功,太孙毕竟身子太弱了,可势架在了这,佩家想保太孙,侯府想立太孙,这个救他命的大夫跟他们是一家人一条心,时也势也,皇帝淡淡道,“他今年可能回不来了,等到能回来,皇后的三年守孝时间也过去了。”
“……是。”佩梅不知皇帝之意,只知与他说话,字字皆得小心谨慎,她宁可少说,也不想说错。
当真是无趣,皇帝不喜跟怕他的人说话,他看向澜亭,“朕乏了。”
“你不乏,”澜亭好心劝他跟小娘子多说话,“你跟她说说,她爹怎么样了,她祖父怎么样了,人家不好意思问,你是长辈,你要主动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