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膏头像评画结束,为了响应张老头的号召,班长滕序组团带领大家去火车站画速写。
趁教室喧嚣,我悄悄地把速写本塞进双肩包,准备瞅空子开溜。
正鬼鬼祟祟往后门转,同桌杨柳青猛地拍我的肩膀,咋咋呼呼地叫:“这么变态干嘛那,是不是想开溜?”
“嘘,拜托,我有急事,先走一步。”
我跟杨柳青作了个揖,期望她嘴下留情,放我一马。
毕竟是同桌吗,看我态度谦卑,虚晃一枪就不在拦我。
真是出师不利,刚溜到门口,又撞上一个门神“你都把海盗画成张老头了,还想逃。”
是单飞。他口中所谓的“海盗”是我们今天写生的石膏头像,原名叫塞内卡。主要因为长相丑陋,才有了这个“海盗”的称号。
我苦着脸“我今天有事,去不了。”
他拉着脸,嗤之以鼻“切,不去就不去,还找那么多借口。谁没点事呀?我的事还十万火急那?”
“什么事?”
“内急。”
我顺坡下路,一把拉开他封堵在门框上的手“有尿不能憋,小心得膀胱炎,快去,快去。”
他站在门口,看着我远去的背景,气的直摇头。
五班的写生团呼呼拉拉带上轻装备——就是速写本,铅笔,橡皮。走在宽阔的人民路上,秋风之下。
班长滕序最开心,像教官一样走在队伍腰部。他脚步轻盈的要飞起来,看着杨柳青心中饱满的要浓放。
我知道王娜不会和大家一起去。她会一个人蹲在人民公园门口,画卖花鸟鱼虫的小商小贩。
我把视线从马路上收了回来,在校门口撞到了鹏宇。
鹏雨是我对门的邻居,我俩从小一起长大。一个星期前,他约我去他们学校看画展。
中考后,他没有继续读高中,而是考上沅河一所艺术师范学校。
那个年代师范生包分配,毕业后会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师范比高中还难考,不是尖子生几乎考不上。
去年,他手捧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被迫分流到能够一眼望穿终点的赛道。
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那时他的梦想是读高中,考大学。可那时候他别无选择,读师范花钱少,见效快,三年后,就可以领到工资,养妈妈。
好几个亲戚都来祝贺,说这孩子懂事,听话,知道为妈妈分忧。他掩饰内心压抑的痛苦,腼腆的笑。这些善良的亲戚在他初中三年一直在资助他,直到今年他在课余时间打零工才还清了外债。
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一岁的男孩过早的承担了家庭的重担,但一点也看不出他脸上有一丝的痛苦和无奈。只觉得他比同龄的孩子更加勤奋和坚强。
我曾经在初中时,迷恋这个男孩身上浑然天成的面对生活倔强不屈的品质。17岁花季般的脸上,总是挂着一点点笑意,笑的恰到好处。
“想什么那?我大老远的就看你越走越歪,我不躲闪,你还真撞呀?”
他往旁边一躲,一把拉住我,无声不息的化解了一场交通事故。
我尴尬地笑“鹏宇,画展晚些看可以吗?”
他永远都是那个纵容我一切有理、无理要求的大哥哥。虽然我俩只相差一岁“当然可以了,什么时候看都可以。”
记得小时候,我和小朋友发生摩擦,都是他冲出来,替我挡“子弹”。有几次他被大孩子打的鼻青脸肿,还傻呵呵的问我受伤了吗?
没心没肺的我看到他鼻血挂到嘴边“扑哧”笑的心花怒放。
回家给妈妈讲血雨腥风的厮杀场景,总会被骂的狗血淋头,临了我妈还会神补一刀,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二百五的丫头。
褪去一身孩子气的我,渐渐地学会了搓搓手“我想去火车站画一个小时的速写,在去你们学校找你。”
他一定会说,我送你吧。
我脑子里刚盘旋出这种臭不要脸的想法,鹏宇真的说:“那我送你去吧,这样快一些儿。”
我像感谢同学一样的说了声“谢谢。”
他有点很不习惯,他没有想到,这个微不足道、习以为常的小忙,会让那个他从小保护的小丫头,竟然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我理所当然坐在他的单车上,向五班同学追去。
“单姗,阿姨最近好吗?”
“我妈,我妈最近好像有点不太一样,”我停顿一下,急忙改口“挺好的。”
我在脑子里飞速旋转我妈妈最近的画面,妈妈的眼神真的不太一样,可我也不知道哪里不一样。
“哦……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