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不过是给她撑门?的角色,此刻竟公然和她目光相接。钟欣漓觉得稀奇,目光就此停留在她身?上。
她们?之间的气场太?过强烈,现场众人识趣地誊开空隙,生怕被一触即发的战争波及。
最后的阻碍挪开后,钟欣漓终于能看清小导演的全貌。
她一身?红白配色的运动装,脚上蹬着一双经典简约的三叶草鞋。身?材修长,即使裹在宽松的衣裤里也不难看出她骨肉匀停的体态。
她朝着钟欣漓走近,一步一步,毫不畏惧。微卷的长发迎着不知从哪里来的风,从她紧薄美?丽的后背散开。
灯光之下,安霁月眉眼粲然,周身?锐意。
安霁月在她面前落定脚步,伸手将刚刚被钟欣漓嘲弄一番的人拉到自己身?后。
徐牧的神情尴尬而委屈。他只是个奉命传话的人而已?,却被无缘无故被当?成靶子,承受了金主随心所欲的攻击。
安霁月不是他的第一位上级,徐牧心中清楚,没有领导会为下面人的失误而得罪金主,自己大概率会被推出来献祭。安导的下一句话应该就是替他的不懂事道歉。
但他料错了。只听安霁月声?含愠怒,词却客气:
”承蒙钟女士看得上我们?节目,亲自推荐了嘉宾参与。时间紧,我们?直到现在还没拿到新嘉宾的资料,对接下来嘉宾的人物塑造和故事走向?不太?好把控,才?斗胆请您来赐教。
“您有投资,我们?自然也?要对得起您的期许,这是我们?的工作职责所在。
“但您问我们?是不是为了钱什么都能做——不好意思,这话我还真听不明白。您是希望我们?做到什么?如?果有正常工作范围之外的诉求,您不妨直说。”
安霁月句句使用敬语,只单听她这几句话,甚至可能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乙方。
但凡是在现场看到她表情的人都不会这么认为。
她眼里锋利的光如?刀似剑,每一个字都像武器,目标明确地挥向?对面的人。
钟欣漓刚刚抽奖送房的手笔人尽皆知,安霁月又是这次节目最年轻的新人导演,没人不知道她们?的身?份。
只是不乏好奇:安霁月这样一个无甚名望背景的女孩子,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节目新金主针锋相对?
钟欣漓嘴角勾出一抹讽刺的笑,穿着高跟鞋的她比安霁月略高一些,让她得以?俯视这个不识抬举的年轻导演。
她最厌恶金钱堆砌的名利场,此刻却不得不站在一群唯利是图的俗人中间,难道还不允许她借势任性?一回么。
平日她是漓江财团的千金,待人接物须得谈吐高雅,今晚是猖狂了,又如?何?
“你说的对。我出了钱,就是买你们?的劳动力。那我再加一条,我还要买你对我卑躬屈膝,对我俯首低眉,你做么?
见安霁月冷着脸不答,钟欣漓嗤笑一声?,抬手随意划了下,像是在驱散一团微不足道的烟雾。
“难道你会打算拒绝?——我说的不对么?你们?是不是给钱什么都干?”
她厌恶地皱了皱眉,重新抬头,想去?寻陆烨的身?影,却意外被无数束愤怒的目光笼罩。
如?果说先前只是徐牧和安霁月被她当?作出头鸟呵斥,那她刚刚这番话,无疑给沉默的大多数心中添了一把柴。
没人还能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他们?或许会像徐牧一样,站在安霁月身?后,但情绪已?然毫不掩藏。
就连对她始终毕恭毕敬的总导演,此刻也?眼神复杂地打量着她。
四?面楚歌。
但她不是很把这些人的敌意放在眼里。
钟欣漓已?经呆够了这个地方,很想快步离开。奈何今晚的录制大厅人员众多,一时之间,她找不到一条合适的路。
她正发愁,却见人群中豁然开道,清冷矜贵的身?形推着巨大的车篮从拥挤人潮里走出来。
钟欣漓心头一畅,“陆烨!”
她十拿九稳,陆烨是来接她出门?的。
自己刚刚这番动静,若说在其他人眼中是深恶痛绝的财阀作风,但陆烨一定能理解。
他是和自己立场一致的。从他永远清泠泠的墨眸中,从他从不谄媚的傲骨中,从他疏阔恬淡的言辞中,钟欣漓确认他与自己相同。
钟欣漓朝他迎上前去?。
男人却宛如?没看见她,目不斜视,略过她的身?边。
陆烨提着香喷喷的蝴蝶酥,驻足在安霁月面前,在她眼前晃了晃,像是在讨她欢心的大男孩。
他拆开牛皮纸包,修长的手指夹了一块精巧的糕点,亲自喂到女孩子唇边。饼干酥屑掉在他藏蓝色的宽袖口?里也?毫不在意。
原先浑身?沐在怒意中的安霁月仿佛被顺了毛,微微颤抖的身?躯镇静了下来。她偏过头,张开樱桃小口?,缓缓咀嚼着酥点,垂眼似乎思考着什么。
良久,她重新行?至钟欣漓面前,不再周身?戾气,反而云淡风轻,似乎比刚刚的钟欣漓更加视金钱如?粪土。
安霁月拿白净的指关节抿掉唇角的酥渣,杏眼重新恢复成巧克力般的丝绒。她朝脸色僵白的钟欣漓轻轻一笑,一字一句,轻声?细语。
“钟女士的钱太?贵了,您还是拿好吧,我们?收不起。”
“《末日恋人》会找新的投资方。不再劳您费心。”
中央空调嗡嗡作响,百余人的现场却人声全无,寂然肃静。
萦绕满场的出离愤怒,在安霁月平静说出“会找新的投资方?”那?一刻,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