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餐席间,伯父伯母相敬如宾,对亭亭玉立的?女儿怜爱有加,一口一个“月儿”的?柔声叫着。梁思南甚至暗暗羡慕许久。
谁曾料到会有妻离女散的?一日?呢。当年他?听闻安世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安霁月的?住所,推开门时那个衣着单薄满脸泪痕的?女孩子恰好?转脸仰望着他?,每每想到便?心中一疼。
二十余年被呵护备至地长大,他?在偶尔刷新?的?社交平台上,还?常常能看到小女孩随手拍下的?月亮和云彩,配文往往都是期盼回?家的?心情。
【jiyue:国外的?月亮一点也不?圆!和思念的?人重逢时月亮才最圆!】
从天堂跌入地狱莫过?于此。梁思南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他?那时形单影只,一路走来摸爬滚打,面对同样流落海外的?安霁月却不?忍弃之不?顾。
“还?有我在,月儿别?怕。”
安霁月从交管局出来,抬头看见梁思南正靠着车门等。
他?指间是一支富恩特雪茄,周围没什么人,坚果焦香伴着皮革的淡淡味道被风送进她的鼻腔。
她知道梁思南私下偶尔会抽雪茄,但甚少能亲眼见。上次被她捕捉到他?抽烟的痕迹,还是在g市,他?的梁氏公馆行程之后?。
青天白?日,此刻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怔了一会儿才轻步上前,拍了拍他?宽硕的肩头,歪着头静静看他?。
梁思南在烟雾缭绕中望见张清秀柔和的脸庞,呆了几秒。
刚刚点?燃雪茄的时候,他?望着那闪烁的火星,一时陷入了几年前的过去。那时的安霁月还是小姑娘,六神无主地拿着投资案来叩他?的门。
而他?只要稍有一丝不?耐烦,哪怕只是说句“自己动脑子想想”,就会惹得她眼眶泛红,泫然?欲泣。
后?来也不?知是因为被说得多了,还是越辉揭了他?纸老虎的面具,安霁月仿佛有了抗体。哪怕他?暴跳如雷,也不?得不?在她丝绒巧克力般的眼睛里长出一口气,沉静下来,与她逐字逐句地分析。
她大抵已?经明白?,自己并不?用畏惧他?,所以终于能抛却小心翼翼,与他?坦然?而对。
就像现在抓住他?抽雪茄的她,偏着头朝他?扬眉而笑的她。
她已?经擦干眼泪,已?经重整旗鼓。她深棕色的眼眸里再次填满丰富多彩的光辉。
可他?却好像,再次踏回十二?岁那个冬天。
十二?岁的梁思南衣着单薄地踏上国际航班,落地时漫天小雪。地面温度并没有很低,他?却被从心脏里溢出的寒意冻得发?抖,自此都只偏爱热带。
他?要名?正言顺地拿回梁氏集团,即使又是一次孤军奋战,众叛亲离。
指间的雪茄被女人纤白?灵巧的手指一把夺去。梁思南表情木然?,任由她熄灭后?又塞回自己的口袋。
安霁月被他?忽然?如木头人一般的状态搞得莫名?其?妙。
她记忆中的梁思南永远如猎豹般机警灵敏,可最近这阵子,他?常常如此深思发?愣,面色沉郁。
比她高了一个多头的高大身躯僵硬地动了动,梁思南俯眼瞧她,似乎在斟酌思考着什么。
“怎么,有事?”
她是真的担心南哥是不?是遇见什么棘手的问题,否则他?从不?会轻易抽雪茄。
“嗯。”梁思南的薄唇间弥散着雪茄厚重复杂的烟草香气,声音淡淡地道,“你愿不?愿意,和我结个婚?”
安霁月愣在原地,刚刚过膝的翡绿色裙摆随风乍起。
第一反应是“他?又在拿娃娃亲开?玩笑”,因而立即思索起如何反击几句俏皮话。
但他?的眼里并没有如往日那样促狭的笑意。连总是勾着的嘴角,此刻也微微下垂,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摒弃了他?最常见也是最自然?的上扬弧度。
梁思南是认真的。她心里忽然?掠过这么个石破天惊的念头,手指在身后?不?由攥紧了裙摆。
沉默的几秒钟,他?们头上的蓝楹忽然?飘落下纷纷扬扬的花瓣,不?少都停留在她的发?梢。
梁思南抬起手,轻柔地替她拍落蓝紫色的点?缀,手指不?时碰触到她白?皙的耳垂。
他?顿了一顿,目光小心而试探,手上的动作?愈来愈慢,几乎就要抚上她的侧脸。
巧克力色的瞳孔骤然?放大,宛如一只受惊的鹿。安霁月倒吸一口冷气,猛地偏头,躲过他?温热的掌心。
梁思南的心脏仿佛坐上失控下坠的电梯,猛地一沉。他?合拢手指,插回口袋。
“南哥,你……又拿那些旧事开?玩笑。”
她磕磕碰碰地,连话都说不?清楚,仍然?在极力圆场。气息发?颤的声音听得他?又心生不?忍。
“我还要去下公司,有些工作?没做完。你回家吗?好像也不?太顺路,就不?麻烦你送我了。”
安霁月垂着视线,捏着拳一口气说完,当即逃也似的要走。梁思南一把将她拉住。
他?低头望着不?敢与他?对视的女人,忍不?住叹了口气。是他?的错,她好像又变成那个小心翼翼的安霁月了。
“真有事的话,我送你回公司。”他?尽可能恢复自己平日的爽朗,语气和蔼,仿佛刚刚真的只是一句玩笑,“如果没事的话,就跟我去吃个饭。”
像是猜到她要一口拒绝,梁思南又赶在她开?口前补充:“是越辉叫我们一起去吃的饭。”
越辉。她心中一亮,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以往每次被梁思南责训,都是越辉替她撑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