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前世有美满姻缘,徐闻萧与楼江城在今生相处中总互生出些好感。作画时日稍久,两人你来我往得便私定了终身。
待选宫内的秀女们暗通宫中男子,无论其家世出身如何显贵,一旦被人揭破,定会被皇帝娘娘们严惩不贷,情形严重的甚至会丢了性命。
不过,如若男子一方乃皇家权贵子弟,只要在事情暴露以前,亲向皇帝请旨讨要,按常理讲,皇帝总会给个旨意赐婚,以显天子荣宠。
宋伍儿作为朝堂官家女子,在元熙帝的关照下可于选秀期间自主择个好夫婿,已是数年难见一回的例外。而作为当今天子皇弟的楼江城,更是历朝罕见的倒霉蛋,例外中的例外。
本来凭着楼江城身份,称得上为元熙帝至亲,想要在他面前讨要个秀女也不是什么大事。只可惜他生性懒散偏好游玩,不仅在政事上无所建树,朝堂内就连能替他说话的大臣也没有,其一母同胞的元熙帝自然对他吊儿郎当的模样甚为不屑,甚至不肯当面唤他一声皇弟。
即无封赏名号,更无皇帝关照。时日稍久,满朝文武也就随着皇子们开始唤他“小皇叔”,尽是满满的奚落之意。不过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楼江城居然极为受用,甚至还把它视为身份象征,已至被京城的老百姓们嘲笑十数年之久。
这样一个没有半点权势的皇族污点,傻兮兮得跑去向皇帝请命,那不是成心找死。楼江城并无半点权势,但对皇帝心底里的憎恶还是掂量得请,他本欲同徐闻萧在宫内闹出些动静,趁机让她安然离宫,但徐闻萧执意要同宋伍儿商量下,因耐不住她的恳求,只嘱咐几句小心便放任她离去,甚至待宋伍儿点名道姓得让他去淳秀宫附近见面时,他也立马允了。
前世的宋伍儿由于南安王的关系,无故被卷进夺位斗争,宋家一干人等被牵扯其中无法抽身,要不是她勉力从南安王身旁脱出,还不知会令父兄落得何等下场。彼时,她较为羡慕的便是远离朝堂是非的楼江城,虽然不受待见却可在风波中安稳度日。
只是,人虽还是当初的那个,就不知他对徐闻萧的感情是否还如前世一致,痴心不改。
淳秀宫外东三里左右,一处较隐秘的假山背面,宋伍儿用手帕将石椅擦拭干净后,随徐闻萧等候起楼江城来。趁天色正好,忍不得要同她闲聊些相处琐事。
“你二人间展度也忒快了些,待我好好算下,一日、二日……呵,仅度过四日,你们就决心在一起,打口水井也需要十几日吧,闻萧姐,你心里有底吗?”
宋伍儿思来想去,还是试探着从徐闻萧口中挖掘出讯息,见她支支吾吾得,貌似有些难以启齿,心里不免也有些焦急,连番催问了数回。
“宋姑娘,我对闻萧的心意天地可鉴,如果你有何疑惑大可来问我,不要强迫于她!”
明朗声音自身后传来,语气多有不快但并无冷意,宋伍儿瞧见正对面的徐闻萧露出羞赧神色,当即收了八卦脸,将头扭去,毫不在意得冲刚赶来会面的楼江城招了下手。
“原来是小皇叔来了,有失远迎啊,您说得简直太有道理了,我这姐姐素来是个面薄的,既然有您在前头挡着,那就斗胆请讲述两句,以解我心头忧虑!”
察觉徐闻萧将欲说话,宋伍儿忙向她递去个眼神,笑嘻嘻得朝楼江城提点道。
楼江城孤身前来,亦被搅得有些不自然,轻咳出声后,朝徐闻萧深深望去,才落座两人中间,坦荡出言道:
“我曾于数年间游历山河名川,自问天下间奇幻美景尽皆入眼,从未将京城才子们自行举办的各类诗会、画展放在心底,有时甚至还特意乔装几回跑去砸场子,曾将城内有名的妙手先生、号称才智双绝的李公子搞得险些从高达数米的小楼边跳下去,最惨烈的一次便是十二城名家当街……”
“停一下,小皇叔,请说重点!”眼见楼江城一连串说了许多无关紧要的话题,宋伍儿忙出声挡住他回述的冲动,好心提醒道。
闻言,楼江城动作僵在当场,朝满脸无奈的宋伍儿望了下,新的话语未吐出,却听审旁的徐闻萧惊呼出声。
“原来都是你干的好事啊!我说怎总觉得你题写的诗句风格极为熟悉,当年你可是在坊间内被他们怒批为”诗画界的败类”,我还曾接受过邀请去跟一众人抨击你,只当时因某些特别的缘由才并未应允。”
能将京中那群自命不凡的风雅之辈搅得愤怒不堪,也算是个天纵奇才了。宋伍儿在心内默默想着,扭头便见楼江城略显愧疚的神色,思忖片刻后忙替他二人转了话题。
“所以,你同闻萧姐相知,莫非与她的画工有关?”
“实不相瞒,早年间,便有幸于京中得见闻萧书画,虽为仿品,却能从中辩得原作笔触,着实令我惊异,因而……”
楼江城当日为画作所惊,自诩作画者定为不世出的奇女子,寻了徐闻萧的家世身份,却始终由于礼部侍郎珍爱女儿的缘故,无缘得见。那日恰逢宋伍儿故意挑开徐闻萧名姓,其中欣喜之意定是难以言说。
至于徐闻萧,在寥寥数日相处下,自觉他为可托付终身的人,便大着胆子跑来与宋伍儿计较,毕竟对宫内事务了如指掌的宋伍儿乃真心实意得对她好,亦是宫内唯一好友,自信任得紧。
“好吧,我就姑且相信小皇叔你的话,但有一言我要事先讲明,免得将来闻萧姐与你生争执,令她白白受你的欺辱!”
宋伍儿对他二人间的感情还是颇为期待,只不过万事皆为不定之数,为防今后生出些意外,她还是要多些心眼。
“既然你无法在皇帝面前求情,闻萧姐能脱出宫内的法子也只能冒上欺君之罪的风险。只是若计划不缜密,泄露一二,皇帝问起罪来,该当如何?”
宋伍儿望向徐闻萧,板起了面孔冲楼江城问道,定定注视着他神情变化,想从中捕捉些细微差异。
“宋姑娘请放心,此事由我而生,出了问题自当由我来解,承蒙闻萧不嫌弃我这个闲散之人,皇兄若怪罪下来,只消将勾引待选秀女罪名扣到我头上,皇兄断不会为难闻萧,如果宋姑娘不肯信我,大可在天地间起毒誓以证心念!”
话未讲完,楼江城起身摆出三根手指举在空中,作势便要向天誓,徐闻萧在担忧之下慌忙冲到他身边,伸手拦住了他。
“喂喂喂,誓言这东西可不能乱啊,万一老天爷一时无聊,直接把你劈了,你忍心让闻萧姐下半生以泪洗面吗?眼下最要紧得还是合计下出宫的法子吧!”
见事情闹得有些大,宋伍儿轻叹一声朝两人招下手,示意他们坐下后一同琢磨起如何将事情做得天衣无缝。
偷跑出宫、诈死脱逃皆非良策,如前世般在宫内搅乱宫闱亦不适合此时来用,毕竟有个方汐汐正在储秀宫内如一条毒蛇般死死盯视她们,稍有不慎,脱身计变为催命符。
“皇帝今夜要举办晚宴,秀女及皇家子孙皆要入席,我看倒不如在宴席间让闻萧姐冲撞其中一位官员,我再添上些火料,把皇帝也卷入其中,待时机成熟就由小皇叔你近前解围,顺便向皇帝请命,我料想他为皇室尊严,自会在朝臣面前予你个人情。”
宋伍儿苦思冥想数刻,终于弄出个还算靠谱的法子,徐闻萧与楼江城两人相视一笑,正欲再斟酌些细节,却听身侧假山内传来幽幽嘲讽声,顿时将三人吓慌当场。
“你这也能算是个好主意?依我瞧,宋姑娘是成心要皇叔随这位姑娘去死吧!”
宫内园子正处青黄交接之际,假山上亦浮现出点点青苔,宋伍儿觉得语气颇为熟悉,忙扒在山尖上将头慢慢凑过去,妄图揪出这个当众嘲笑她蠢笨的家伙。
“宋姑娘,多日不见瞧你模样倒无甚变化,除了脑子更锈腐些,也没什么特别之处,难为皇叔居然肯同你谋划人生大事,简直是凤凰求教鸡崽,令人匪夷所思!”
山背间天然形成的缝隙处,冷不丁冒出个脑袋正对上宋伍儿探视过去的双眼,嘴巴仍是不肯停歇,饶有干劲得怼起宋伍儿。
待看清来人,宋伍儿轻白下双眼,索性从石头上跳下,朝逐渐显出身形的家伙冷哼一声,翘着二郎腿不去看他。
“太子殿下?”徐闻萧一眼认出楼黎辰,缩在宋伍儿身后朝他规规矩矩得行了个礼,熟料,身体还未蹲下,双臂直被人扶起,再行不得。
不知何时闪身近前的楼黎辰维系动作,朝徐闻萧温和得笑下,转身朝楼江城行了微礼。
“皇叔在此,多有怠慢!”
眼前一连串的恭敬动作在宋伍儿眼中变得格外乍眼,不知为何,总觉得好像有哪处生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