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晚清政府自从现了海运的便利和优势后,便是废弃了漕运改为海运。自此以后,这条运河便永远没有人来挑浚,这条堤岸便永远没有人来修整,由着他年深月久的淤塞坍塌,无人理会,直到把这淮、扬一带东西两岸渐渐坍塌得一个干干净净。那东、西湖的水,便是一古脑儿都流入运河里面来,因为没有了控制机关,导致运河洪水暴涨,顺着下游一带泛滥。导致良田被淹,禾苗被毁,颗粒不收。如此光景,一年两年也还罢了,年年饥馑、岁岁凶荒,自然便都是流离转徙、灾民遍地,难民便是奔着镇江府、常州府、长江下流一带逃荒而来。
常、镇两府的地方官,见饥民越来越多,到得后来连那淮、扬、徐、海三府一州的饥民都逃避过来。地方官一时没有安置他们的地方,只得把地方上所有的寺庙都借给那班饥民居住。再到了后来,连寺庙也挤不下了,只得在城外拣一方大大的空地,胡乱搭些草棚,安顿那些饥民。怎一个辗转沟壑的情形,琐尾流离的惨状。虽然也有些地方官和绅商富豪募捐经费,设了几个粥厂,按日施粥,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这个时候,便有几个上海的巨绅大商出面起募捐活动,虽然有些成效,但是面对那些饥民,终究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这一日,太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妇来到南京,一家人聚在前堂,太夫人说起了饥民的事情,忧心忡忡,蒿目伤心。他们家已经在各个饥民点都设了粥厂,但是那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太夫人问章秋谷可有什么办法。章秋谷虽然没有留过洋,但是外文书可没少看,而且都是原版的,说是见多识广也不为过。
章秋谷沉吟着说道:“欧洲各国每每举行什么慈善会,不论什么命妇贵女,都在会中执业,借着这些名流妇女的影响力,吸纳社会上的银钱,然后再供这个慈善会的用度。我们中国却没有举行过,何不趁这个时候借着味莼园的地方也开一个慈善会,再请那些绅商人家的内眷在会中执役。开会时凭着入场券进入,每张卷卖一块钱,这就是一笔收入。然后参会的商家租赁地方卖东西,租金也是一笔收入,还有慈善会本身也可以经营些东西。这样算下来,收入不菲了。”
太夫人眼睛一亮说道:“好主意!不过,起这般大型的活动,总还是要由官府起更有号召力。”
章秋谷点头:“官府起,我们配合,应该会比较顺利。”想了想又道,“娘亲可以去找一下陈宫保,这人还是很有公益心的,向来在慈善事业上很肯花钱,料想他病怀桑梓,定然不会推却的。”
太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可以再找些外国人参与进来,这样就更有号召力了。回头我去找下哈罗利夫人。”
几个人又对具体的运行方案研究了一番,而章秋谷向母亲推荐了辛修甫。
章秋谷一声叹息:“可惜我这边脱不开身,真想亲自去做这件事。这般利国利民的事情错过了,真真的遗憾。”
张菡露笑道:“夫君不用遗憾,我们替你做,这个慈善会,我和妹妹义不容辞!你做的事情也很重要,你可是在给你的岳父大人平反昭雪哦。”说得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太夫人问道:“进展得如何了?”
章秋谷说道:“事情的脉络已经理清楚了,现在只等着拿到证据,我就可以直接提起诉讼,将他送官究办了。只是他牵涉的人太多,这一点不好办。”
太夫人道:“这一点倒是不必担心,他的案子肯定是需要你大表舅亲自审理,到时候只审他构陷陈仲友的罪和勾结土匪贩卖私盐的罪,不让他攀咬旁人,那些人也只能是明哲保身,不敢说别的。”
章秋谷点头说道:“尤辰的案子必须要快审快判,不给他太多反应的机会,时间拖久了,他的关系网动起来,会很棘手。”
太夫人道:“是呀,你也要小心,万万不能打草惊蛇,要出其不意,直击七寸。”
章秋谷笑道:“娘亲放心,我有分寸。”
陈文仙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问道:“夫君,爹的案子已经都查明白了吗?”
章秋谷这才想起来,这个当事人还懵懵懂懂不明就里呢,于是便详细地说了起来:“你爹这个案子的整个脉络已经查清楚了。你爹与这个尤辰原是好友,可以说是莫逆之交。这个尤辰家境贫寒,那时候你爹没少帮助他,就连考举人,也是你爹资助他的。可惜这人有些不争气,接连考了八九年才考了个举人,做了个县令,这时候你爹已经是道台。他更是巴结着你爹。”这些长辈之间的来往,尤其是官场的交往,陈文仙那时候是个深闺中的小女孩,自然是不知道的,还不如章秋谷动用情报网得来的信息更详细。
“正是他做了县令,接触到了当地的土匪,更是接触到了土匪贩卖私盐的案子,接受了土匪的贿赂,开始与土匪勾结。开始还只是给土匪提供些方便,后来胃口越来越大,直接与土匪合伙做起了私盐贩卖。他手里有了钱,野心也就越膨胀,不满足于只是做个七品芝麻官,便开始在上司中走动,逐渐构成了一张利益网。上面有人护着,他也就越肆无忌惮起来。他手里的人命,可不止你爹一家。比起那个杨树玉,这个人更歹毒,但是他比杨树玉更聪明,更会隐忍,更会伪装自己。”想起那个为自己挡刀的男人,章秋谷心中就是一声叹息。只是觉得,很感慨。顿了顿又说道:
“后来你爹不知道是如何现了尤辰贩卖私盐的事情,出于朋友道义,规劝他收手。”情报调查无论多完美,都不可能事无巨细到毫毕现的程度。
“这让尤辰动了杀心,他怕你爹泄露了他的事情,所以他必须要杀人灭口。”
陈文仙眼里喷火:“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难怪爹会脾气,就是冲着他的。”
章秋谷点头:“所以尤辰才会设计那个美人计。他一边信誓旦旦地表示要收手,向你爹忏悔,稳住你爹,另一边开始安排美人计。那个三姨娘原是他的小妾,也就是莲芯那个和人私奔的表姐。尤辰先是买通了一家老鸨,将他的小妾充作倌人,请你爹喝酒的时候,硬是将这个小妾塞给了你爹,并且将你爹灌醉,趁机将你爹和她的小妾送做一对儿。按说你爹就是睡了个倌人也没什么,犯不着非要娶她。妙就妙在,一个多月以后,这个人怀孕了,你爹就不能不把她接进府里,她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你爹的三姨太。”
陈文仙问道:“这么说,尤辰是知道自己的小妾怀孕了,才想起设计这条毒计的?”
章秋谷点头道:“应该是这样。而且,这是最有效的计策。进府之后的事情,你就比较清楚了。三姨太多次进入你爹的书房,已经对书房摸得很清楚,对你爹的习惯也摸得很清楚,想要在书房藏几张纸是很容易的事情。而且,从一开始,你爹就对她没有防备之心,她就更容易得手了。”
章秋谷端起茶,轻抿了一口。宝珠连忙过来又给章秋谷满上,看了看茶壶里的茶水,已经不多了,便端着茶壶离开。
这些事和张菡露没啥关系,但是她却听地津津有味,听自己夫君讲故事,张菡露表示,她兴致勃勃。张菡露问道:“那个奶娘又是怎么回事?她就那么甘愿替死?”
章秋谷身子往沙后背上靠去,一付慵懒闲适的模样说道:“自然不是。她是被尤辰骗出来的,被抓进尤辰府中,减肥半个月,然后在陈府出事当天上午弄死,又弄了个几个月的孩子一并处死,偷偷送进三姨太的房中,而三姨太则是抱着孩子偷偷出府,有她的那两个丫鬟打掩护,做这些事并不难。而且当时仵作验尸时,有那两个丫鬟一口咬定,任谁都不会怀疑什么。”
宝珠端着茶壶,丁霞端着托盘,上面是一盘水果和一盘精致的糕点,俩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宝珠给每个人斟上茶。
章秋谷看向陈文仙说道:“这个奶娘是个倒霉的,这人心直口快,现了三姨太的孩子长得既不像你爹,也不像三姨太,便是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招来了杀身之祸。如果她不是这么多嘴,她也许不会死得这么快,可能会多活几天。”
陈文仙问道:“那这个三,”想了想改口道,“这个尤辰的小妾和那个丫鬟还在尤辰的府里吗?”
章秋谷道:“那个小妾和他儿子现在在尤辰府里,至于那两个丫鬟,已经被他杀了。那么个知情人,他怎么可能留着。”
陈文仙有些担心地问道:“这么说,现在能证明我爹清白的人就只有那个小妾了?万一她要是有个什么意外,我爹岂不是……”
章秋谷笑道:“放心吧,这么重要的人证,我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陈文仙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张菡露扭头看向陈文仙笑道:“妹妹只管放心好了,有夫君在,你还有啥担心的。”
陈文仙对着章秋谷歉然一笑道:“是我多虑了,夫君莫怪。”
章秋谷坏笑道:“我可不接受嘴上道歉哦。”
陈文仙大概是想歪了,粉嫩的脸蛋立马红染双颊,娇羞地瞪了章秋谷一眼。章秋谷摆出一付我很委屈,我啥都没说的小表情,把一屋子的人给逗笑了。
太夫人看了看桌子上的自鸣钟,已经是夜里十点了,立起身来说道:“小秋明天还要陪菡儿回娘家,你们也早点休息吧。”说着,便同刘嬷嬷一起往外走去。
男猪脚红颜知己的冤案马上要平反昭雪了,大仇即将得报,自然是心中畅快不是。欲知后事如何,怎么下回戏说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