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归宜干嘛,想当小白脸啊?女的怎么就喜欢这种爱装的,我本来还以为黎素挺聪明的。”
“这话可说不清楚,我和你们说一件事啊,黎素她爹,不是亲爹,好像是继父。”
“你想说是干爹吧。”一阵快活的笑声传来,“你说她和宋归宜睡过了吗?宋归宜要租房,搞不好是要和她同居。”
“黎素没那么好上手吧?看着还挺保守的。”
蔡照忽然斩钉截铁道:“你不懂,越是保守的,越容易骗炮,一骗一个准。”
“看来蔡哥很有经验了,骗过多少女的啊?下次教一手啊。”又是一阵大笑声,对宋归宜而言这些声音已经太刺耳了。校外的咖啡馆生意本就冷清,他已经是最后一个客人了,服务生在他面前擦了三遍桌子,只差把抹布甩在他头上。宋归宜微笑着朝她一点头,起身离开。
宋归宜又走回了学校,夜已经深了。路上的学生寥寥,安静得很庄严。路灯为他开出一条路,把他的影子拉扯得很长,像是一把竖起的长刀。他承认他对室友毫不用心,相处近一年,也完全不了解他们的性情。
但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事,宋归宜对蔡照加深了许多理解。他明白蔡照是个行事谨慎的人,是有预谋地败坏着他的名声。既然蔡照暗示宋归宜虐待了流浪猫,那为了增加可信度,蔡照会亲手杀掉那只猫,并埋在显眼处以便嫁祸。
食堂后面有一块绿化带,宋归宜随手捡了一根树枝,沿路拨开堆积的树叶,一下一下往泥土里插。这原来是盗墓的办法,但找尸体时都可以用。蔡照果然把猫的尸体埋得不深,很轻易就找到了。猫似乎死去没多久,尸体并没有腐败太多,也可能是天气转凉了,连腐烂的臭气里也夹杂着青草的香气。
这件事发展到这个地步,宋归宜却是第一次感到切实的难过。他蹲在地上,看着那具野猫的尸体。他并不像是室友说得那么胖,小小的,蜷缩成一团,很值得怜爱,也可能是死亡把它压缩了。雪白的皮毛上血已经干了,沾着泥土,整个脏兮兮的。他找了塑料袋,把野猫的尸体放进去,然后带去一个种着月季花的地方,很认真地安葬了它。这是他上课的必经之路,他很高兴,以后定期能看到它。
这场微不足道的死亡,让宋归宜开始思考同类的定义。铲除异己,排除异类是人的本能。他的室友厌恶他,因为他不是他们的同类,他总是轻而易举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又满不在乎。蔡照为了诬陷他,毫不留情地杀了一只猫,因为他不觉得猫是同类。人类社会惩罚杀人凶手,因为伤害是同类是一种罪行。而宋归宜不为他的室友难过,却为一只死去的野猫伤心,这意味着他觉得死去的野猫比活着的室友更像是同类。他内心的逻辑法庭已经给出了宣判,残害非同类不算罪过,所以他解决掉蔡照就像蔡照杀猫,可以接受。
他慢慢从猫的小坟墓走回宿舍,极为冷静地完善了一个杀人计划。
许多年后,宋归宜回忆起那个下午,意识到其中隐含的因果关系。精神分裂的一个症状是道德漠然,可是毫无感情地进行犯罪,甚至无法意识到自己在犯罪。而他的精神分裂原本症状很轻,可以正常生活,远没有到这个程度。
但是蔡照的投毒影响了他的中枢神经,又给他施加了压力,使得他的病情迅速恶化,而这个结果最后又报应在蔡照身上,让一切以车祸的方式结束。
他意识到其中的荒诞之处,不由得笑出声。一个人是先做恶,才被当作恶人,还是先被当作恶人,才有勇气做恶?
随机犯罪计划
如果要犯罪,首先要确保计划尽可能简单。如果设置一个精妙绝伦的密室,找二十个人制造不在场证明,设计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机关,精心筹备五年,把犯案计划写满20张a4纸,基本能确保今天犯案,明天就被抓。环节越多,出错的概率越大。
这其实是一个简单的数学题。一个计划可以分成数个环节,每个环节都有一定的成功率,不会超过百分之一百,而整个计划最后的成功率,是各个环节概率的乘积。
所以宋归宜的计划很简单:找一个腼腆害羞,不会游泳的女同学,借着蔡照的名义约她出门。再用那个女生的名义,约蔡照出门兜风。见面的时间,他和蔡照提早说了半小时,方便他们先摊牌。
蔡照把车停在路边,宋归宜坐在副驾驶位上,抬手关掉音乐,扭过头,意味深长地对蔡照笑道:“其实不是她约的你,是我约的,我有事想和你说。”
蔡照咽了一口唾沫,故作轻松问道:“什么事情不能在寝室说,搞这么严肃?”
宋归宜托着腮,手肘撑在车门上,轻飘飘说道:“我知道你给我下毒了,放了硫酸铜。我也知道你杀了一只野猫,嫁祸给我,还有就是更早之前,你翻了我的抽屉。”
“什么,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蔡照脸色煞白,却依旧强装镇定。
“你别紧张啊,没事的,要追究我早就追究了。我只是想和你谈谈。”
蔡照别过脸,不想去看他,生硬道:“我没什么和你好谈的。”
宋归宜并不动怒,神情仍是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做了什么吗?”
“我说了不是我,你不要胡思乱想。”蔡照心烦意乱,把窗户摇下来透风。
“可是我是有证人的,有人看到你给我投毒,还在我水瓶里扔蟑螂,还在我不在的时候说我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