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颂在家里养伤,饭吃的太好,倒胖了些。她独自去医院拆了石膏,医生说受伤最重的无名指和食指已经恢复了,日常活动不会有影响。至于会不会影响演奏,不好说,毕竟之前没碰上过她这种地位的钢琴家。余颂出了医院,顺路去超市买了大瓶牛奶,亲自拎着袋子回去。手指活动自如,也不觉痛。她窃喜,想着骨折兴许也不是大事,到底还年轻嘛,青春无敌。
可回家一弹琴,她就知道高兴太早了,受伤后的手指跨八度很吃力,连带着影响手腕发挥。她现在连一首完整的协奏曲都弹不下来,几乎是业余爱好者的水准。越急越气,她干脆换了坐姿,想取巧用手臂带动手指。经过不懈努力,终于把手臂也扭伤了。原本上次参赛时旧伤就没养好。
她以后大概不能再演出了,这其实也算得上是一种解脱。起先她太忙着赢,从来没想过自己到底喜不喜欢音乐,后来又承担着期望,不得脱身。可现在这状况,虞诗音和周修达就算在天上气不过,也没办法再怪她了。
她既然有钱有时间,大可以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穿衣打扮,读书深造,甚至是关上门来当个新嫁娘,她顿时变得极端自由。可她到底喜欢什么,自己也弄不清?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想起自己连发型都是别人决定的。以前母亲强行让她留短发,后来经纪人又建议她留长,为了礼服效果又开始盘发。那她到底喜欢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她茫然地擦了擦镜子,心底很空。那种空是漫漫无边际的,像是医院的白墙,或是没有方向的沙漠。原来人完全为自己而活,是一件很要天赋的事。
安思雨回来时,正看到她拿冰袋敷手,肩上有贴着膏药贴。他过去帮忙,道:“对自己好一点,悠着点,又不是明天就要你上台。”
“你也不用安慰我,估计是好不了的。钢琴家的巅峰期原本就这几年,三十岁之后就要走下坡。我比赛的时候,有个成名的三十一岁钢琴家,第一轮就出局了,完全成了个笑话。”
“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余颂莫名笑了一下,“我在想姜宏说的也有点道理,诗音因为事业上没有出路就自杀了,我再这样耗下去也没意思,不能上台,过几年大家也都忘记我了,还不如惨烈收场,留点纪念意义。”她是半开玩笑说这话,带着些哀怨,但还不至于真有死志。但她又往阳台走去,没解释是通风还是要跳。
安思雨却暴怒了,闷声去拦,压着肩膀一下把她推倒在沙发,道:“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为了这种事去死那我算什么?这个世界,那么多人,一点都不值得你留恋了吗?”
“我只是随便说说的,你别这样。”余颂是真吓坏了,能感觉到压在上面的安思雨在轻轻颤抖。
“你一直害怕失去我。可我呢?我已经失去你三次了。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在你的伟大事业,天赐艺术和那些亲朋好友之外,能不能给我留一点位置?”他低着头,一滴泪直接落在她脸上。
余颂恍然,欲言又止,轻轻推开他,毕竟压住了她受伤的手臂。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你别动了,我来收拾吧。”茶几的杯子被他碰倒了。他颓然起身,想去拿扫帚来,余颂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她用受伤的手,虽然用力轻,但他却一时不敢挣脱。
她正色道:“对不起,是我的错。你先别走,听我说。我从小没有受过好的教育,不是读书上,而是爱上。我不懂健康的积极的爱,也就不知道该怎么爱人。我一直想成就伟大的事业,这样所有人都能高看我一眼。可是不管我有多大的成就,最后我还是摆脱不了过去。我爸爸不爱我,更在意后面的儿子。我妈妈短视又暴躁,全是功利心。我还是自卑,多疑,犹豫,从来不是天才。所以我一直逃避你的爱。可以原谅我吗,爱哭的奶油面包?”
安思雨感动得泪流满面,知道她说这番话是出于极大的勇气和真心,可冷不防让她杀了个回马枪,又气又好笑,还觉得丢脸,拿手背蹭掉些眼泪,道:“余颂,你小心点,别栽在我手上,以后你哭的时候我找二十个人吹唢呐给你录象。”
“你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你很爱我,一看到我哭就慌。”她笃定道。
“还真被你说对了。”他握住她的手,顺势揽进怀里,道:“你可要对我好一点,我因为太在意你,快变成个没有魅力的男人。”
安思雨和白念闻约在旧办公楼下面的咖啡馆见面。这种地方很不正式,白念闻起先以为是
但安思雨一见他就道:“我最近过得很不顺。”
这诉苦打得白念闻猝不及防,只得道:“怎么了?”
“你还记得吧,我之前拒绝了你表妹白淼,你问我是不是有对象。那时候没好意思说,我其实和余颂好了。就是那个余颂。”白念闻不插话,弄不清他是不是在炫耀,余颂可是个大靠山,“你总觉得我和周思邈打官司,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想借这个机会炒作,早点单干,一脚把你踹开。其实我没有骗你,甚至这件事我都是第一次和人说。我和余颂小时候就认识,我一直觉得古典圈的风气很差,所以她甩下我跑了。我一直想着打倒周思邈,拨乱反正,就能证明她错了。”
“那你太自以为是了,很多东西不是非黑即白的。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就很傲气,谁也看不上的样子,好像不听你的地球就不转了。”白念闻趁乱说了两句真心话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