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明白,我在生你气。我气你那天在音乐厅不认我,当众给我难堪。我气你一副可怜我的样子,好像受伤都是我的错。我也气你以前这样对我,把我变成现在这样子。我不吃你做的饭。”她把碗倒扣在桌上,又把所有的菜打包,逼着母亲带回去。她的手还没有好透,做起这种事来格外吃力。
“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啊,我真的不懂啊。”余母想拦,却被推开。余颂有一枚蓝宝石珐琅胸针,是一次演出后品牌的赠礼。余母曾夸过此物贵重,她直接找出来丢过去,道:“就当你这两天照顾我的谢礼,走吧,别来烦我了。”
余母自然不要,上赶着过来挨骂,她也觉得委屈,带哭腔道:“我是家里的老二,下面有弟弟,上面有姐姐,从小你外公就不太管我,我读书很好的,真的很好,可是十几岁就要出来养家,回来还要拖地做饭洗衣服。我后来都是靠自己读书读会计才有一点出路。我不想让你这样,所以你出生我就没让你做事,只让你读书学琴。我从来没让你洗过衣服。你现在都已经这么成名了,以前那么风光,我都没来找过你,我就是怕别人笑话你有一个没文化的妈妈。你为什么还要怪我?你为什么还不开心?”
“我就是不开心。”
“你不能这样的,不能不开心。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到你以前了,小的时候你刚生出来,像个热水瓶一样,小小的,乖乖的,我就想着要好好保护你。”
“我也梦到你了。还记不记得,你以前有一辆橘色的摩托车,总是送我上下学。一年级的时候,我考试考了八十五,你问我宁晓雪考了几分,她考了九十五。你就生气了,把我丢在路上。我追在车后面跑了很久,没有追上,走了回去。可是在梦里不知道为什么我怎么追都追不上,我只能一次次看着你不要我,背影慢慢远去。”
“我真的不记得了。妈妈错了,你原谅我吧。”
“你还要用这句话羞辱我多少次。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信。骗子,你是不是想要我的钱?放心好了,我还是会定期给你打钱的。”
“怎么会呢,妈妈是真的心疼你。”
“骗子,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你觉得我不听你的话活该倒霉。”
“真的不是,小颂你不要这样。其实手坏了也没什么的,你都有这么多钱了。”
“你口口声声说在意我,为什么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不当真?为什么我一直忍耐,你就当我不痛苦?我不能弹琴了啊!”余颂彻底歇斯底里起来,抓起手边的东西就丢,第一次这么丧失理智,她自己都觉得陌生。她一直是顾虑太多的那个,周修达重病,虞诗音激进,还有太多人等着看她笑话。她都一一应付下来,再追更溯源,她的父母就是不成熟的人。他们在她童年时就等着她去哄,她要用最好的成绩去安抚他们的自尊。可到了现在,她早就忍耐不了,不管不顾发泄出来,语无伦次道:“你逼我学琴,把我一生荣辱都系在上面,现在我给你赚够钱了,我没用了,你就说这不重要。”
杯碟碗筷,热水壶,咖啡机,抹布纸巾,只要是余颂能看到的,尽数往墙边砸。余母心底翻江倒海,这才真心后悔起来。因为她的童年是痛苦的,所以她刻意抄近道免去那些苦。可这样的余颂却比她更痛苦。她这才后知后觉,原来孩子也是有一颗与父母迥异的心。
余颂还在哭闹,又想起上次闹不和时虞诗音还陪在身边,更觉伤心,蹲在地上哭得哆嗦起来。余母想去抱她,她却不准她靠近,“骗子,骗子,骗子。你出去,我不要见到你。”她已经把一个杯子抓在手里。
“我承认我是个骗子,那我能进来吗?”安思雨忽然插进来一句,他早就等在门口了,已经听完全程,再不进来生怕余颂哭得背过气去。他急忙把余母劝走,送到门口道:“你不懂她,她是太在意你了,才会这样。你最好暂时不要过来了。”
余母道:“我会再想其他办法的。”她说完匆匆离开。
母亲一走,余颂很快就冷静下来,但她坐在碎片堆里也不愿起身,只是抬头道:“你要来劝我吗?还是说你要来证明你是对的,我终于把自己逼疯了。”
“不。我是来道歉的。”
“为什么?”
“我一直想说服你,拯救你,帮你改正一些东西。但我没有这个资格。谁都没有。我们太在意对方了,总想要完美的感情,绝对的理解。但这个世界上没有杂质的动心很难长久。我是普通人,妥协能妥协的,坚持要坚持的。我一直太傲慢了,对不起。”
“你把我要说的话说掉了。”安思雨跨过一地狼藉走向她,微微弯腰朝她伸出手。她犹豫了一下握住,他一把将她拉起,紧紧抱进怀里。
“要重新开始吗?我不确定。”她说不出口,想到虞诗音还是隐隐愧疚。
“那你慢慢想,不过别以为你受伤了我就不和你吵架,该吵的我绝对和你吵。”他松开时顺手捏了一把她的脸,“脸上连点肉都没有,我是菠萝包,你就是葡萄干。”
和安思雨住在一起,余颂的心境总是平和中有些甜蜜,甚至比上次他们同居时更平静,毕竟最坏的场面也经历过了。再要分手一次,总不能让她跑去西伯利亚。可到底还是隔膜了一层,因为余颂一直明确表态,而虞诗音的照片一直摆在客厅中央,安思雨不管多高兴,回来一眼瞥见笑意就黯淡些。
两个月一晃而过,安思雨公司那头基本是稳定,项目可以正常运作,只是白念闻还紧咬不放,现在又有一个外地的音乐厅要竞标。白念闻明明自己不能做,还偏偏把价格压得极低,还找了几家公司陪标,就是要拖安思雨下水。他又对这个项目势在必得,只能打电话去选个时间和白念闻面谈。至于要说什么,他也没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