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见英没问为什么,就离开了这个基地中安保最严密的房间,换辅助人员进去为「东方」做其他检测。他目光沉沉地坐在观察室中,研究室几次想询问他关于「东方」梦境的具体情况,都被他用沉默应付了。
但最终总归是要给出一份报告的。等到数小时后,「东方」再次睡下入梦,池见英也想好了说辞,他走出门,正想寻找不知道在忙其他什么事情的蒲新罗汇报,眼前却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秋免。
秋免等在三道门禁的外围,倚墙抱胸,模样安静,尚未卸去的属于“程望英”的妆造使他看起来与基地正式成员一般无二,黑白制服更突显出了紧致的腰臀曲线。
池见英狠狠一愣,赶忙通过几道复杂的验证手续走了过去:“怎么等在这里?”
秋免抬起眸,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哼道:“我没有权限,有权限的那几位又都不在,只能等一个有缘人。”
这话听到池见英耳朵里,竟莫名分析出一丝微妙的委屈出来,之前秋免因为担心他,会抛开顾虑直接闯关,此时却好好遵守了规则,乖乖等在原地,怎么看都可爱极了。
……与「东方」梦境里的神态更是判若两人,他想。
“高位队长都有进这里的权限,他们一个都不在么?”池见英下意识接了一句,但也没太在意,又牵起他的手,“正好,我的事情忙完了,一起去吃个夜宵?”
“我想见「东方」。”秋免却没有动作,而是直接说出了目的,“有点事要问他。”
“……”
池见英闭了闭眼,忍不住迅速思考,是秋免认出他的身份了?可是无论怎么看,现在都不是让他们碰面的良好时机。一来梦境“卫星”不宜再次被干扰情绪,二来那个过往……对秋免实在很不利。
“「东方」已经重新入梦了。”
“哦,那我旅梦去找他。”
“等等!”
池见英捉住他的胳膊,秋免顺势转过头,静静地盯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瞳叫人难以编织谎言:“你知道了?”
“……”
秋免分辨不出每个人脸上的微表情,但他此时却感受得出池见英的心绪变化,或许是深层熟悉之后,沉吟的时长、摆头的幅度、手上的动作都能透露出他内心的想法。
“……是。”
池见英本来还想否定,但承诺不再隐瞒的誓言还在脑海中回荡,他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道:“「东方」状态不好,我旅梦帮他稳固情绪,继而看到了……一个关于变蝌蚪时的梦。”
“别的就没什么了,「东方」没有向别人透露,我也不准备。”
秋免慢慢抽回胳膊,背着靠墙壁,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却恍惚有一种淡漠的疏离感。
这一刻,他的神态竟与梦境相似了。
“你知道黄飞扬么?”
池见英一怔,这个名字他说不上熟悉,但倘若与脸庞对应起来,一定令他深刻难忘。天灾梦境出现时,正是黄飞扬潜入了他家的私立医院,试图在现实世界中刺杀秋免。
如果不是他提前苏醒,黄飞扬又对他知之甚少,他和秋免极有可能早就被火焰吞噬,此时只剩下了两抔灰烬。
那或许是他一生中经历过的最惊险的时刻之一,甚至并不比“绞肉机”弱势。
后来经过解梦基地调查,确认了黄飞扬的真实姓名和现实身份,正式下达了通缉令,可惜始终没有得到关于他的线索。再后来,基地又确认了刺杀他们的黄飞扬是由「诗人」伪装的,便随之撤销了通缉令。
至于“黄飞扬”本人去了哪里,池见英自然没兴趣关注,毕竟那只是「诗人」利用的皮套。
但他隐约察觉到,秋免此时特意提到黄飞扬,所指代的却不是「诗人」。
于是下一刻,秋免掷地有声:“我杀了他,利用现实旅梦,将他的存在化为了「空白」。”
“……”
秋免没再看他,自顾自说着:“我主动作案、意识清醒,当时的情况并不危急,单纯是在迁怒,比你想象得恶劣多了。”
对面沉默了很久,像是被他掀开表皮后露出的獠牙惊到了,秋免仿佛不在意这一瞬间的冷落,但嘴角却沉了下去。
然而池见英等再开口时,态度却没有任何疏远:“迁怒的是那次跳楼事故吗?”
“……你知道?”
“猜的,我感受到了梦境的波动,而你那时候看起来怒火中烧。”池见英嗓音微哑,“我不应该直接走的,让你犯难了。”
真奇怪,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呢?秋免转过头来,不解地看着他:“据我所知,这在旅梦人条例里是大罪。”
“我不负责审判和制定规则,更何况……总队已经提前知道了吧?所以才收回了通缉令。”池见英认真地说,“即便真有问题,我也会和他们解释清楚的,不用害怕。”
“……哼。”
害怕这种用词,也太诡异了,秋免想。
“还是报告去吧,也许能发现更多致命的东西呢。”他的口吻听起来咄咄逼人,称呼也分外阴阳怪气,“现实世界的「最初之梦」。”
电影《最初之梦》的简介中,将池见英为原型之一的程望英称为人类世界的「最初之梦」,这里的「梦」自然是指希望的意思,然而秋免在此时形容池见英,也不知是因为尚未出戏,还是想划分得泾渭分明。
不过池见英听完,原本的纠结情绪竟化为了莫名的笑意。
“幸好。”
“幸好什么?”
“幸好「路人」老师来去无踪,没有提前被解梦基地撞见,否则从小007,很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