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绮稍微缓了口气,又像往常一样,拿帕子给他擦干了额头的汗水,尽量让他在昏睡中,也稍微舒服些。
看着他日渐消瘦的模样,沈绮一边握着他的手,一边回忆刚才的梦境。
忽然,年少时候的一些事又钻到心里,叫她霎时间如遭雷劈。
年少时,自己被人退了亲,白河镇上流言四起……
那流言说,她命中克夫。
……
多年来,她几乎从未将这样的话放在心上。
可在夫君的病榻前,她怔愣良久,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到外堂,打开了房门。
她已经十几天没有出过房门一步,外边守夜的下人吓了一跳,慌忙起身。
沈绮吩咐人守好谢聿铎,自己提了一盏灯,快步往前边院子走。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直直跑到了一处房前,马上有守夜的下人为夫人开了门。
这处是谢家的库房,高高低低的架子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锦盒,里面装着谢聿铎半生搜罗来的好东西,珠宝、玉器、珍珠、翡翠……价值连城,世所罕见。
可沈绮一眼也不看,径直走到最后边,一连查了好些个架子,翻翻找找,终于在角落的最底层,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她当年陪嫁的木箱。
多年来,夫妻俩一路生财,几度搬家,可沈绮无论走到哪儿,都带着这两个箱子。
箱子上面有锁,眼看都已经生锈,她使劲拉了好几下,都拉不开。
小绫早就被丫鬟们传唤过来,见她要开箱子,忙递过来一大串儿沉甸甸的钥匙,沈绮手上有些颤抖,一连试了好几个钥匙,却都打不开。
小绫一把夺了过来,三两下找到一个老旧钥匙,一下就打开了。
围观提灯的丫鬟们立即上前,七手八脚,帮着夫人打开沉重的木箱。
这两个箱子里面大多数是夫妻俩在平山县用过的东西,有着她和谢聿铎年轻时爱穿的衣服,爱用的器物,还有他当年送的那对儿大珍珠、沈家陪嫁过来的锦衣绸缎,甚至还有几沓子已经黄的银票……
沈绮来来回回乱七八糟翻了一通,终于在其中一个的最底部,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那是一个颜色暗淡的锦盒。
这里面,是娘亲为她从白河镇的南山上,特意求来的菩萨像。
沈绮沉默不语,捧着锦盒,小心翼翼地出了门,缓步走回了正堂。
她恭恭敬敬捧出菩萨像,安放在正堂最中央的高几上,拂理衣服,梳整头,倒身下拜,双手合十,虔心愿——
菩萨娘娘,信女不诚,怠慢多年。
如果信女命中果真有克夫之祸,请万万不要应在夫君身上。他自幼丧母,年少颠沛,如今为国为民,漂泊四海,却遭此横祸,实在是无妄之灾。
若要罚,请菩萨娘娘应在我的身上。
信女自幼受父母疼爱,又得此如意郎君,养育一双儿女,享了这普世间众生难有的恩爱富贵,时至今日,实在死而无怨。
如若神灵有知,但求,但求留下夫君性命,信女愿舍身求死,侍奉神灵,生生世世,做您的座下弟子。
菩萨,菩萨,求您,我实在是爱他。
……
沈绮说了一遍又一遍,磕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天亮时,额头磕出了血,她也昏倒在菩萨像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