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敏力摆脱了羞涩和不安,坦诚地望着父亲:“就是。鱼丽、白如冰他们都在当着他和我的面开我们的玩笑了。
“他的优点,他在农村的表现,妈妈都知道,也对你讲了的。
“他勇敢,几次舍己救人。而且有志气,爱科学,在农村三大革命运动中做出了成绩。
“爸爸,我曾经听你说过,男人不能像块生铁,太硬了容易折断,男人要像块钢,百炼钢成绕指柔。我觉得杨灵过去顶倔强,连死都不怕,就像块生铁,经过长期的锻炼,已经炼成钢了。”
“哦,他成了你心目中的英雄,倒还和爸爸有关?”
韩桑柔同女儿在野外一块石头上坐下来,缓缓说道:“丫丫,你心目中这个英雄还有龌龊的一面。”
在女儿呆滞的目光中,他讲了在杜鹃海子发生的事情,讲了杨灵两次企图暗算他,甚至还讲了阿果和他的调情,等等。
女儿听着一语不发。韩桑柔继续冷笑道:“他以前打死小刁,倒还情有可原,可是爸爸差点也成了他枪口下的鬼,而且他只是凭一点猜疑!此人的心很毒。”
“可是你说,他听说我是你女儿,他就……”
“嗯,我还提到媛媛,他拿枪的手就抖起来了……”
韩敏力苦笑了一下,又问:“可是,他为啥要对你下毒手,你说就是为了羊皮口袋的事?”
晴朗的天空忽然间阴云笼罩,刮着北风,下起了雨。
附近树叶的沙沙声提醒父女俩雨下大了。韩桑柔说:“回去吧!”
丫丫站着不动。韩桑柔狠心地继续说:“丫丫,他经历复杂,性格古怪,城府深,爸爸不赞成你和他耍朋友!”
韩敏力也不说啥,跟着父亲在雨中慢慢走。韩桑柔脱下外衣给她顶着。韩敏力见了说:“爸,你身上打湿了!”
韩桑柔说:“我们小跑!”小跑了一段路,回头看,女儿手拿着衣服站在原地,人已经变呆了。
他忙又跑回去搂着女儿,感觉到女儿丰满滚烫的身体在雨中颤抖着。
这时掠过一道闪电,韩桑柔陡见附近的昏暗树丛中躲藏着一张惨白、发青的脸。
他大吃一惊,微微松开女儿,而绷紧了每一根神经,全身每一个肌腱也都积蓄着爆发力。
四目对视,互不相让。雷声过后又一道闪电,却见对方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锐利的目光变得闪烁,也不知罩在上面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韩桑柔心灵受到重重的撞击。此人的奇特行径和表情使他惊诧不已,担心他会铤而走险危及女儿的安全。另一方面也对他产生了些许同情,乃至赞赏,他刚硬而骨子里又很慈软的心肠在软化。
遂掉头大声对女儿说道:“丫丫,爸爸理解你。那个杨灵,我说过了,他曾经怎么对待我,不重要,重要在于他的思想品质,在于他怎么对你。要记住,认识人是个长期过程,你要当心他,绝不要匆忙确定关系,更不能像鱼丽那样……”
韩敏力怔怔地听着,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旦听懂之后,她对爸爸态度的变化感到惊讶,并激动得简直难以自持。
她红着脸说:“爸,你说啥呀,像鱼丽那样,这怎么可能嘛!”
她完全不知道爸爸这话主要是说给另一个人听的,要稳住他以防他采取极端行为。
韩桑柔送女儿回泉水去。白庄在望,黑鼻儿迎上来撒欢儿,随之便摇着尾巴向就近的几株桃树跑去。
韩敏力忙跟过去,发现桃枝有些异样,走拢细瞧,上面冒出些红色米粒儿大的颗粒。她欢喜得跳了起来,叫道:“爸!你快来看,他成功了,这株都快枯死的桃树又打上花蕾啦!”
韩桑柔站着没动,无可奈何地望着女儿,心里发出一声长叹。
探骊得珠
泣红亭残留阶石和几根断柱,一边临断崖,旁有几株桃树。
现在盛开的桃花恰好做成了它的飘飘欲举的华盖。
“哎,你来啦!”她并没有回过头。
他喜孜孜的,过去除了媛媛和白驹,谁都觉察不了他的脚步。
“嘿,丫丫,我赢了!”
丫丫转过脸,娇嗔:“哎,谁同你打赌了?人家说了,无论如何,你都算赢呀!”
她笑着,嘴唇张开,眼波快活地扑闪。她不知不觉间显露出的万种风情,催动了他浑身上的千军万马。
她的腰被箍住了,上身被迫向后仰,撞在后面的桃枝上。阳光照着她合拢的眼睛,她仍看得见纷落的花瓣,粉红色的,橙红色的,同那张毛乎乎的嘴一起快吻她,吻印布满了她的脸。
哦,桃杈已被身体压弯了,她鼻子出不了气张口来个深呼吸,不料这一来不停摩擦的两副嘴唇就完全榫接在一起了,在涌江河里,在深海洋里,谁想移开也移不开了!
桃干嚓嚓,这才分开了两个泥娃娃。他收拾起花瓣,有一大捧,全撒在她头上,笑道:“丫丫,你像个新娘!”
她笑道:“呀,说话了!我正想问你,怎么又成了哑巴?”
“走哇,我们上山去!”
他带着她沿白庄后面缓缓的斜坡往上爬。这是片针阔叶混交林子,幼树居多,灌木不断绊着脚。
他俩掌心相扣,手指相绞,没感觉到和暖的阳光和春风,没感觉到山泉和百鸟在歌唱,没感觉到山石磕磕绊绊,没感觉到松树的针刺和栓皮栎的细毛在脸上摩擦着,而只感觉到互相的手,哦,软软的。哦,宽厚有力的。
一缕缕温馨从发烫的掌心,从敏感的指尖儿导向心房,使之颤栗。而产生一种痒酥酥暖融融的滋味,而出现一种情苍苍意茫茫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