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爱鹃抢着说:“楼梯也是好的,就是有点闪。”
“那我就偏不客气,走前面喽?”
单爱鹃笑道:“艾姐,我可是请了你走后面的呀!”
艾雪遂不理睬,快步登上了吱嘎作响的楼梯。楼梯道很昏暗,上完最后一级,右转跨出小门,忽然一片阳光照着脸,使人眼花。
艾雪陡见正前方不远,明晃晃一条长蛇从屋梁上垂下来,竟有茶杯粗细,头昂起,口吐血红的信子。
定睛看时,见旁边廊柱上也缠着一条蛇,上半身斜刺里伸入走廊,一动一动。还有条蛇盘在斜前方的门上,蛇头被亮瓦下一道光柱射着,眼露凶光。
艾雪尖叫一声,跨出门槛的一只脚又缩了回去。
但她毕竟受过专门训练,很快镇静下来,并且看出三条蛇都是假的。
又见那门的上方还有一只扇翅舞爪的鹰,作扑蛇状,更显出这些都是标本。
两个知妹拖在后面,这时抢着走上来,忙说:“艾姐,是假蛇!你吓着了?对不起啊!我们想你是公安局的,可能不怕。”
艾雪笑笑,说:“是杨灵搞的吧?早就听说他做了些标本。他为啥安在这里吓人?”
边说就走拢去,细看蛇是真蛇剥制的,舌头是安的红色塑料片,蛇体内可能穿有铁丝,故而悬空的一截在风中动个不停。
夏梦蝶说:“他们安在这里,是为了吓那些娃儿。实验室是敞的,连门都没有,白天没人,一些娃儿跑进去捣乱。陈闻道和杨灵就做了这几条蛇标本,布置在门口,从此不光娃儿,连社员都怕上楼来了。这里的人特别怕蛇。”
艾雪笑问:“你们不怕?”
夏梦蝶说:“开始也害怕,后来就习惯了。”
单爱鹃笑道:“艾姐,夏梦蝶和水秀支持陈闻道他们搞科研,不惜担惊受怕,牺牲自己。不过嘛,她们现在反而觉得几条蛇,还有那只鹰,像在保护她们一样,除了知青中的贼,农村的贼肯定都不敢上来。”
大家都笑了。
她们便踩着吱吱扭扭的楼板去看对面那间实验室。这时杨灵也跟上来了,他因听见有几个人的脚步声向实验室走去,遂起床走上来看。
他一眼瞥见姑娘们和蛇都沐浴在阳光下。那条盘着的花蛇像飞起来了,罩在姑娘们的头上。他脑中浮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世界上为啥要有蛇和女人?
据说上帝造的蛇造成了始祖的犯罪,然后才有了人类,感谢蛇!本来人只有善,只有天真烂漫,也就是什么都没有,后来才有了思想和性格,也感谢蛇!
上帝创造女人是为了驱赶亚当的寂寞,并协同他劳动。可是历史书上的女人们,除了生育就是嫉妒,惹是生非。生育不是可以通过单性生殖来完成么?生物界有众多的例子嘛。
心想事成的上帝,他原本可以不用女人分娩的方式来繁衍人类的呀!就算按照达尔文进化论,走单性繁殖这条路,通过变异、遗传和自然选择,也一样可以进化成高等动物。
不过陈哥说动物的单性繁殖早在三十年代就试验成功了,乃是母体的单性繁殖,男性反而被置于可有可无的地位,噢,这真令人沮丧!
至于人们说女人是花朵,是上帝用来打扮人类的,这更好笑!生物界本有千姿百态、艳丽芬芳的花,不至于诱惑人、使人产生邪念的花,还需要假花?似花非花?这中间另有奥妙吧?
花朵不过是植物的生殖器官,难道女人也就是……上帝岂会做如此安排!
唉,我的头脑在转什么圈子呀,这完全不属于科学问题。哼,这几个女人,虽然各有个性,而且身份不同,其实她们身体里的胚芽,或者叫染色体吧,完全是相同的,她们的背影都像蛇。能识破这一点的男人非常之少。
不过他这一套想法有三个女人是要排除在外的,那就是妈妈、小如姐姐和妹妹。这也是他极度自私、不能自圆其说之所在。
他这样想着,姑娘们已经走进了实验室。背后响起福秀的脚步声,福秀将什么东西插在他衣领上了,在偷偷笑。他取出来看见是一枝石榴花,心不在焉地把它揉了。
队上拨给知青的这间大屋已用晒席隔成了三间。最大一间做实验用,摆了些瓶瓶罐罐。一间小的作书房,另有一间小的是标本室。
标本室用颜料涂成粉蓝色,清爽、明净。姑娘们进去,首先碰上的是一小群静立着的鸟,有纯黑的乌鸦,穿绣花衣裳的翠鸟,体态轻盈的喜鹊,像在引颈歌唱的云雀,全是造型生动的姿态标本。
夏梦蝶和单爱鹃一件件指给艾雪看,对有的标本是如何制作的,还能讲出一段故事来。右侧壁上是许多叶脉标本和蝴蝶标本,这里平原和山上各种植物叶片,经脱去叶肉,漂白染色,也都成了艺术品。
有的像银针,有的像玉笛,有的像颗红心,有的像柄杏黄色扇面,有的像条绿色飘带——被一层薄膜蒙着,不然观者真会忍不住摘下来把玩。
那几十只彩蝶也是在本地捕捉的,被封藏在玻璃纸与底板之间。但有的则采用了“印刷术”,将翅膀两面的彩鳞脱在玻璃纸上。这些死蝴蝶经过巧妙的处理,看上去竟也舞姿翩翩,像活的一样。
另一面壁搁了个简易的柜子,里面几层搁板,放着花卉的立体标本、几样干制的小动物标本和昆虫标本。其中几个晶莹剔透的“琥珀”标本,是用松香包埋的萤火虫、金龟子等小昆虫,艾雪不禁拿着轻轻抚摸。
福秀过去虽然来看过,被杨灵盯着不敢去动,这时也一个个拿起来,摆在手心上左看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