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楼兰的眼睛,看清了她的脸。
像是要哭出来的,委屈又赌气的脸。
他想说声抱歉,可最终,他还是沉默了下去。
“真应该让你看看……”淮枢宁松开了他的手,“你现在的眼睛,你的眼神,楼兰,你究竟在逃避什?么?我没有追问你的过去,我也从不问你的计划,你准备如何杀我,你……还不明白吗?”
他的眼睛,是刺目的金色。也许是因为太疼,出了纰漏。他的眼睛并非人?瞳,而是蛇的竖瞳。
一只,未转化完全的残病蛇妖。
“楼兰。”见他要倒,淮枢宁扶住了他。
“我不想折磨自己。”他忽然开口,沙哑的声音,如同哭了很久,“所以……不要逼我爱你。”
他注定?要杀了淮枢宁。
不是未来的某一刻,而是为了未来的那?一刻。就像用微弱的火苗要煮沸一锅的冰,总有一日,它会沸腾。
这场名为重燃的谋杀,早已开始。
回不了头的刺杀,他已无法?停止。所以,他期许着,在水沸腾之前,淮枢宁会在某个瞬间,对他厌倦了,突如其来的掐死他,杀了他。
“淮枢宁,我是祸世的魔。”他说,“下决心杀我的那?天,别手软。”
良药
淮枢宁的那条魂龙盘在房顶郁闷,而她本人则在院子里?喝闷酒,黑色的尾巴从椅背的空隙里?挤出?去,不适地摇摆着。
羽弗冬左思右想,掏出?怀里?剩下的烈酒灌下肚,给自己壮了胆子,才敢坐到淮枢宁面前。
“我得向?你道?个歉。”他说。
淮枢宁知道?他要?说什么,举酒笑讽:“我宁可你是?喜欢阅今序多年。”
“……倒也不全?是?因为她是?储君。”羽弗冬说,“我是?挺喜欢她的,但?我更喜欢你。枢宁,我道?歉……你交给我的差事,我没好好放心上。”
淮枢宁扔了酒杯,向?后望了一眼。内寝的灯还亮着,楼兰睡觉,不喜火烛熄灭。
她看?了好久,转过脸来?,房梁上的龙魂替她郁郁叹了口气,最终,她摆了摆手,表示原谅。
酒气上脸,羽弗冬的胸口被酒烫得发热,一些话也能说出?口了。
“那时只是?认为,储君的任务更像正经事。而你这边,让我照顾他,还屡屡受挫,所以,我心里?是?不服气的。”
淮枢宁好笑道?:“现在还不服气吗?”
“不了。”羽弗冬说道?,“非但?不,我还敬佩他。”
楼兰现在的样子有多惨,他就有多佩服楼兰。仔细想想,楼兰这人挺有胆魄骨气。淮枢宁破他伪装,令他恢复魔身,就是?变相囚他在公主府,减少他生事的可能。但?他竟然?敢顶着魔身出?诊看?病,甚至到人堆里?去。如今,他惨兮兮刺破心脏,看?似自损,实则是?想往外再进一步。
楼兰就像根软刺,没人会觉得这根软刺是?个硬骨头,直到他刺穿龙甲。
“但?话说回?来?……我也替你头疼。”羽弗真心实意道?。
淮枢宁揉了揉太阳穴,闭眼笑道?:“其实,我没那么生气。我知道?他是?关不住的,早有预料。我气他,一部分只是?因为不明白他到底在坚持什么,到底为了什么,又不是?被魔养大的,怎这么执拗,值得这么执拗吗?”
羽弗冬讶异她的想法,提醒道?:“他毕竟是?魔,是?般若公主的儿子。”
般若公主的那个疯魔劲,儿子会执拗的为魔复仇,不意外。
“我并?不认为他是?魔,诚然?,他是?,但?他不是?。”淮枢宁噙着酒杯,说完这句话,自嘲般撇了下嘴角。
羽弗冬不敢再吭声,陪着她喝了几杯闷酒,忽然?一个激灵,惊恐道?:“小五呢?!”
他才意识到少了什么——从他回?来?到现在,都没见龙蛋。
淮枢宁抬起手指,指向?药庐旁边的草药田。前不久,楼兰给那一小块地翻了土,埋了一些药材进去,说是?有些药需要?再沾点?地气才能发挥药效,是?他独创的一种炮制药材的方法。
羽弗冬跃过去仔细看?了,那小块土地的边缘处有微微隆起的小土圈,里?面埋着一只蛋,露着一点?蛋尖儿,隆起的土圈旁边搁着几块重石。
羽弗冬惊奇道?:“小五怎在这里??谁给埋的?”
还能有谁。自然?是?楼兰要?给自己穿皮,无法分心照顾这龙蛋,又怕他跑了,于是?掘地三尺把它给埋了,还压了石头。
只不过,这蛋力气挺大,后来?定顶了石头,还溜进内殿“看?”楼兰。
淮枢宁摇头道?:“你是?没发现,你救楼兰时,小五也在旁边瞧热闹,我进去时,它就在你脚旁。楼兰醒,小五才又回?土里?去。”
那床边还留了道?泥印子,她就是?看?见印子,才顺藤摸瓜的发现了龙蛋重新回?坑里?躺着。
羽弗冬震惊道?:“他回?土里?干什么!”
原来?龙蛋不是?来?告状的!
淮枢宁:“……他应该挺喜欢在泥坑里?打滚。”
羽弗冬又把土埋实了,还贴心压上了石头。做完这些,他才回?到石桌旁,小声问淮枢宁:“有了小五……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嗯?”
“小五啊,朝中上下都默认,他是?龙主给你生的。”
“我哪来?这么大脸面。”淮枢宁笑了笑,朝着房梁挥了挥手,龙魂跃起,回?到了她的脊背中。
她收回?尾巴,说道?:“母亲孕小五,应是?世间需要?小五,而非我需要?他。大家都默认他是?我的龙,只是?因为他恰巧是?个皇子,世人又喜将男女凑成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