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病?”羽弗冬目光如炬,同为医者,他能看出,这个美貌医士,底子薄弱,应是根里带的病。
“修行多艰,化形时遇到暴雨,急于化形逃生,未修好底子。”尹楼兰好似想开个玩笑,但仍然面无表情,淡淡道,“这也算,娘胎里带的吧。”
他说这话时,仍然是半垂着眼,白日光线足,他身上的每一处细节,都无比清楚。长睫柔软的垂着,比夜里映着灯看,更精致端庄,如出身大家族,教养严苛的公子。
昨夜,他灯下噙着红滕蔓,那张脸异常瑰艳妖冶。而白天,则干净清丽,另是一番滋味。
凌渊公主重重拍了羽弗冬的肩,挑眉,仿佛在说:如何?
羽弗冬微笑着无声做口型:确实美绝。
富贵来客
坛中妖晒了一整日的柔和碎阳光,头顶的叶子支棱了不少。
到了夜晚,将他移回来时,他都能伸展叶子去卷尹楼兰的衣袖,求他和自己对饮闲聊。
尹楼兰给他泡了一小壶甜药汁充酒,自己取了浅浅半碗琥珀酒,对着门板缝隙漏进来的月光,调整着酒碗的方向,极其缓慢地啜饮。
坛中妖见怪不怪,刚被捡回来时他就问过为何这么喝酒,尹楼兰低声回他,月光比阳光更柔缓。用月光佐酒,身体暖起来时,不会太烈,也不会太疼。
“你说,凌渊公主,是不是在咱附近清魔?”坛中妖果不其然聊起了凌渊公主。
白日,亲卫之一的羽弗冬请教药方,凌渊公主也现身说了几句话。
离开时,门口的坛中妖才瞧见,只是还没激动地叫起来,就见凌渊公主竖起手指碰了下嘴唇,示意他噤声后,莞尔。
坛中妖痴了,嘿嘿傻乐了一整日。
听见“清魔”二字,尹楼兰寻着月光的手一顿,碗中的酒微微起了波澜。
“不知道。”他说,“这是政事,不要多言。”
坛中妖哈哈道:“我自然知道轻重,杀神公主的动向,关乎除魔大事,万一走漏风声,让凌渊殿下除魔失败,我就是背锅的大罪人了。你以为我傻?就是因为怕耽误了国之大事,我才忍着没跟茶老板显摆。”
尹楼兰只是抿了抿嘴,表情很微妙。
过了会儿,坛中妖又道:“美人儿,公主指定是看上你了。”
碗中的酒面再次起了波澜,尹楼兰蹙眉,眼尾眉梢忧郁更深。
“你可别不信,我看得真真切切,要我说啊,我半点不意外,你这个样子,就是放魔族堆里也是头筹。”
魔向来都是个顶个的好皮相,无论男女,举手投足皆是风情万种,自带魅惑,所以人族才称魔是天罚,上天创造的,用来考验惩罚人族的危险魔物。
因而说尹楼兰在魔中也是最好看的那个,明显是在夸他。
尹楼兰放下酒碗,起身走了。
“别走啊,我还没说完——”身后,坛中妖大喊,“我今日在想,若是你真被公主殿下相中带回华京,那我是不是也要跟着去……”
格子板慢慢合上,诡异的静了会儿,格子板再次打开,尹楼兰站在布帘的后面,低声说道:“再有十天你腿脚就好了,想去华京,就自己走着去吧。”
坛中妖:“哈哈哈哈,我自个去有什么意思……哈哈哈,你别害羞啊,躲那么远!说真的,若是明日凌渊公主再来,你就做好准备吧!”
明日她不可能再来了,她能用的理由已经用完了。
尹楼兰自我安慰一番,和衣睡了,做了一晚上朦胧模糊的梦,极其不安稳。
第二日很早就醒了,实在心慌,里里外外把医馆扫洒了一遍,连药柜卡角缝隙里的小灰尘都清干净了。
太阳升起后,他将坛中妖一点一点挪了出去。坛中妖因生长出了躯干,一日比一日重,挪的时候,这草妖还在睡回笼觉,半点不知道齐心用力,给他省点气力。
放好坛子后,尹楼兰抚着心口坐在门边闭眼歇神。
茶水铺的老板从城门集市回来,见他开了门,忙道:“哎呀,城门口贴告示了,丢了个孩子。”
老板说,就是昨日来讨糖的孩子。
尹楼兰睁开了眼。
茶水铺老板连连摇头:“我打听了,昨晚就寻不见了,说是和祖父母来聆夜城寻亲的,还不到七岁……皮孩子,也不知跑哪去了,最怕跑到城郊走错了路,到了鬼见语,哎哟,多可怕,这就回不来了。”
“城公府要去鬼见语找吗?”尹楼兰问。
“肯定要的,我回来时,就见公府门前集结队伍了。”茶水铺老板说。
尹楼兰想了想,回后堂换衣服去了。
坛中妖道:“要真去鬼见语找,自然是要来让小医生当路引吧。”
“那当然。”茶水铺老板说,“尹医士常去鬼见语采药,熟悉路,知道怎么避开魔。”
过了会儿,聆夜城公府的人来了,尹楼兰也恰换了一身轻便衣服,腰间绑了蛟皮行裳,缠了袖子。
“尹医士已经听说了?”公府来了六个人,领头的是个嗅觉灵敏的妖,他耸了耸鼻尖,说道,“已经从气味判断出,这孩子出了城,朝鬼见语方向去了。鬼见语附近,尹医士去的最多,所以请尹医士带个路。”
尹楼兰不多言,只点头道:“走吧。”
出聆夜城,是一片不大的野林,一些树能有百丈高,叶屏枝丫交叠错落,远看仿佛一张巨口。
出了野林,就是鬼见语范围。
鬼见语,指魔域的入口,它是条巨大的地面裂缝,绵延百里,裂缝周围隆起群山,如森森白骨,将魔域护卫其中,又终年笼罩云海雾气,时不时飘来山岚毒瘴,一不小心就会在此间迷失,或被魔吞噬,或被鬼见语“消化”,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