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费周章后,才得了个魔子。”茶水铺老板说,“传闻说,魔子出生后,要靠吸食生机存活,所以,人族公主悄无声息的消陨了。瞧见没,这法子,是偷命换命,逆天而行。魔王尚且如此才能换一个魔子,剩下的那些魔物,哪能像人繁衍……他们呀,定然是要被国主除掉的,断不能留。”
尹楼兰手指轻轻转着茶杯,好半晌,他说:“上次我去鬼见语采药,远远的,瞧见魔族也有村落,袅袅炊烟。听闻现在……魔域由魔王和公主殿下的继承人统领,试图……试图过上如人族那样的生活。”
茶水铺老板连连说不可能,但还是点头道:“不过,真要那样,倒也还好。”
“而且……”尹楼兰垂眼,“我听说,紫冥渊的魔火早就熄灭了,魔域封了这么久,他们应该真的在那个继承人的统领下,过平静日子。”
坛中妖道:“喂喂,小医生,你不能因为常去魔域周围采药不出事,就替魔说好话啊!我就是遇到魔,被劈成这半死不活的样子……”
“嗯……但你遇到的,是外面游荡的野魔。魔域里,被那个继承人统领的魔,和外面的不一样。”
这话说完,如同无所适从,尹楼兰归还茶杯后,匆匆躲进了医馆里,捣他的药去了。
“你遇上的是什么魔?”茶水铺老板问坛中妖。
“我会知道,我又不认识。那魔应该在百里外跟谁缠斗,荡开的魔气劈到了我,我是魔的影子半点没见着,就打那里路过,倒霉被劈,烧没了整个身子,就剩一截须根和一颗脑袋,滚下了山,落在一个枯叶坑里。”
他掉进坑,本以为这辈子会慢慢枯死在无人烟的荒岭,但运气否极泰来,尹楼兰到附近采药,遇到下雨,到处找枯叶坑烧火,从枯叶堆里扒拉出他,捡了回来。
“运气好。”茶水铺老板说。
“可不嘛!”坛中妖嘿嘿乐道,“那地方,荒无人烟的,几辈子都不会路过一个活物,没想?到,我不仅碰到了活人,还恰巧是个医生。”
“请问——”一道年轻明亮的声音从坛中妖脑袋顶砸来,“哪位是姓尹的医士?”
坛中妖费力抬头,逆着光,看见个模样清俊的青年,细眼薄唇,笑眯眯的,穿着一身白,腰带缠红,刺绣精美。不仅如此,这青年还极其臭美,编了一脑门的细鞭子,扎成一束,又打了耳洞,戴了半边玉带红丝绦,老长的耳饰,从耳朵一直垂到腰。
茶水铺老板扭头,与坛中妖异口同声,喊:“美人儿,有病人找!”
只听那白衣臭美青年,眯着眼无奈笑说:“找医生的,倒也不全是病人。”
后堂的碾药声停了,前堂与后堂衔接处的破格子门板慢慢推开,尹楼兰撩起深蓝色的旧布帘,叼着发带探头。
那白衣臭美男眼睛霎那间睁大,晶晶亮,两边嘴角扬得更高,酒窝也更深了点。
“尹医士。”白衣臭美男大步走过来,似亲切地想跟他握个手,但又守规矩的在柜台外刹住脚步,笑眯眯站着,自报家门,“我名羽弗冬。”
曲衔妙殊,六业羽弗。
这里的羽弗,就是指羽弗冬,凌渊公主淮枢宁的四亲卫之一。
尹楼兰轻声应了,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询问时,他细细盘了昨夜自己开的药方,昨夜雨气重,他也怕自己不甚清醒,给凌渊公主的亲卫漏掉了什么药。
“不必紧张。”羽弗冬从怀里掏出那张药方,“我粗通医术,见先生开的方,有好奇之处,特来讨教。”
羽弗冬仍是笑眯眯的模样,举着那张药方,手指敲着第一行,道:“咱一个个来。月勾是何物?”
“魔死后,魔血浸透的土地,生长出的月光草,多生在鬼见语。”
“作何用?”
“养毒侵蚀后,病人的气血。”
“好,好……那么,晴目是?”
“溺死在死水中,晒过七日晴空月光的蜻蜓尸体,的左眼。”
“作何用?”
“魔毒大多,余毒气息蜇眼,用来明目。”
“有道理。”羽弗冬不住点头。
羽弗冬问什么,他就回什么,语气始终平淡,无半丝不耐烦的情绪。
如此从第一味药,一直问到最后一味。
“先生的手法,并不多见。”羽弗冬收起药方,“医毒另辟蹊径,在下拜服。我今日看到药方,实在惊奇,先生师从何人?”
“尹府的尹宗夏。”
“啊……有所耳闻,是西边有名的狐医。我知道她的妙手助产汤,助产半妖最为得心应手。”羽弗冬笑如春花,还夹带着点冰渣,“可她的医术,没你这么的诡异。你的怎么说呢,就像在……以魔医魔。”
尹楼兰淡然回答:“是。医魔用魔,医妖用妖,医人用人,顺应天地就是我的医道。”
羽弗冬多余的试探全都落空。
“你是怎么想到的?”
“一开始,我就是想医好一个魔。”尹楼兰坦然回答。
一个早就死了的魔。
“治好了吗?”一声笑问自门口传来。
和上次相同,凌渊公主无声无息的出现,从容踱步到柜台前,不是开口说话,他丝毫察觉不到她的气息。
而,一旦听到了她的声音——
尹楼兰蹙眉捂住了心口。
见状,凌渊公主关怀:“先生不舒服?”
她今日更加红艳,虽然衣饰简单,不着粉黛,但明亮的蕴金眸,和散发着蓬勃生命力的身躯,一旦被察觉,就有强烈的存在感,像吸饱了朱砂的笔,重重按压在大地这张纸上,浓墨重彩,羽弗冬的华丽和臭美在她面前,都逊色无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