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初次品尝,入口甘甜,隐约有药香气,再回顾,那药香仿佛随着茶水,顺着自己的喉咙滑了下去。
他不禁发出一声喟叹。
见到云疏雨盯着自己,他回想道:“难怪陛下总说,云氏的茶,是具有灵。”
这世间的汤、粥、茶、酒、水,大多是以这次序排列,汤中有水,有粮,可惜被大火烹煮过烂,被作料调以混乱,灵为最下;水,至清至明,能洗去一切污垢与臭气,本身自洁,又是这天地孕育出的事物,灵为最浓,但他现在看来,云氏的茶竟然远超过了百年尘封的酒、明净通灵的水。
云疏雨得他借陛下之口夸赞,不禁挺直了身子,在春天的第一抹光线下,她像水中的游鱼与荷花嬉戏时一不小心溅起的水花,灿烂卓绝。
“既然王爷已经来了,那便在此好好享受,夜晚的景色,云氏百茶不输于别处。”
她想着,自己还有事情要忙,便不打扰他在此品尝了,但不想,男子叫住了她,脸上露出愧疚之色,“冒昧前来,本王还是向二位长辈打声招呼吧!”
至于这茶,他还不急着饮用,月色美景,也还不急着观赏。
云疏雨想了想,从他的角度看来,他是大灵朝的王爷,举止一切都需要恰当合适,她便点了点头,先一步下了楼去。
楼下茶客寥寥无几,大多都已经乘着月色回了家。
卢氏照常在算着账,章娘子同武庄打扫完毕茶铺就已经离去,只剩下云常还在茶房里忙活。
听见脚步声,卢氏抬头,果真见到雍王下来,便放下手上的账簿迎了上去。
本想问问他是否满意,但卢氏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妥当,便只有把目光投向了云疏雨。
与卢氏这些时日的相处,她自然知道她这一个眼神代表什么,连忙替她解围,“娘,雍王这趟来是有要事与我相商。不过您放心,并无什么大碍。”
她三言两语便化解了雍王的突然到访。卢氏愣愣听着,连忙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与王爷相关,自是大事,她不会多加过问的。
大堂内空荡荡的,只剩下一片桌椅。
此时,雍王也开口,声线温润,“本王深夜打搅,想来是有碍于铺子打烊了。”
卢氏连忙摆手:“哪里哪里。”
“既是本王的过错,伯母您若是不介意的话,就让我的人今夜送您二位同云姑娘回去吧。”
雍王温润有礼,本想拒绝的卢氏见他仪表堂堂君子如玉,不由答应了下来。
她快瞧了女儿两眼,又直勾勾地盯着雍王温和的面容,“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雍王缓缓摊出了手,态度谦卑,这些对他来说都不过是小事一桩。
几人迅速收拾茶铺完毕,锁了门,雍王的人马早已等候在茶铺外。
马儿摇摇尾巴,表示欢快极了,这样的夜晚格外舒适,不冷不热。
雍王吩咐手下扶云夫人上车,面面俱到,他的人自然为雍王之命是从,二话不说便搀扶着卢氏上了马车。
月光皎皎,雍王看着面前的云疏雨,她侧颜如同芙蓉,在月光下闪动静谧安宁。
他向她伸出了手:“云姑娘。”做势要扶她上车。
云疏雨也不介意,冲他感激一笑,便就着他手的力气,一步登上了马车。
锦绣缎面帘子在夜色之中轻轻摆动,马车下已经看不见各人身影,雍王带着笑容攥紧了拳,仿佛冥冥中将什么紧握在手。
马车颠簸,不一会儿就到了云家。
车辆停在小径上,几人下车,这一路上,雍王没有半分不敬,礼节处处到位,卢氏和云常有了很大的好感。
但在云家老房子土墙土瓦面前,他们竟然头一次感觉到了屋舍简陋寒酸的羞愧感。
对方是雍王,想必没有见过这般简陋的房舍吧。但想不到夜风阵阵,雍王看着面前熟悉的宅子,竟有感慨。
“从前在衢州,本王住的也是这样的房屋。现在每每看见类似当年的房屋,本王都会觉得格外温馨。”
他虽然被驱逐到了衢州,但是生活并不困顿,不需要为了衣食而发愁担忧。所以见到这样的房屋,第一感觉不是厌恶排斥,而是有一些的怀念。
听见雍王竟是这样的反应,卢氏松了一口气,她对于雍王愈发有了好感,如此富贵之人竟然能够对眼前的房子没有一丝的嫌弃,真是很难得。
云家老宅位于乡野之间,夜风拂动柳叶,月梢上有乌云阵阵,看着他们一家的背影,雍王冥冥中似有喟叹,而后上了马车,任由马儿在山野间狂奔。
云疏雨洗去一身的疲惫,躺在了床榻上。屋子里漆黑,她不曾点灯。
登时,黑暗中一道剑光从眼前一闪而过。
云疏雨已经感觉小臂发痛,得知被划破了皮肤,她这才意识到在她的房间里早已经潜藏了一名刺客。
刀光剑影中,她不免联想到那日刺杀她和雍王的人,难道和眼前的这个人也是一伙的?所以说刺客背后之人的目标不是雍王,而是她。
黑暗当中,云疏雨的眼睛虽然看不清黑衣人的面目,但是刀剑在月光下闪烁的光影却看得一清二楚。
为了活命,她毫不犹豫用手接住了刺客的剑,同时大喊了出来。
云常听卢氏的吩咐,原是要给女儿送乳茶来助眠的,一听她的喊叫,云常便什么也顾不得,闯进了屋里。
听见门边的动静,刺客慌不择路,随即抽出了刀从窗外一跃而下,跳窗而逃。
等云疏雨和云常再去看时,刺客早已消失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