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乎乎的气流自茶铺外涌来,让人更觉惫怠。“他是富民长街那家香油磨坊的孩子?”卢氏靠在椅子上问她。
云疏雨点头,今儿不知怎么玩着蹴鞠玩到了她们这里。
阿饷家在富民长街,爹娘是经营磨坊的,听他说起家里,云疏雨得知他家油磨坊近日生意不好,就没有给他零花费用。
几个孩子馋了门口的麦芽糖,所以答应她愿意帮忙跑腿。
想到他愿意为了自己及两个伙伴都吃上麦芽糖,给自己取花跑得满身是汗,云疏雨心里说不上来的复杂,既觉得他讲义气有耐性,又对他有几分可怜。
说是可怜其实也不合适,没有谁是可怜的,只是云疏雨上一世也没有经历过什么苦日子,这一世顶多不过是一连五日吃糠咽菜,早起做生意忙碌,费心费力适应这个世界。
但她心里还是说不上来的难过,这个年龄的孩子,若是可以自由自在地吃自己想吃的麦芽糖就好了。
卢氏并不知道她此刻的想法,只是撑着身体起来,喊她和云常打烊走人。
把今日挣来的银钱统一装到荷包里,卢氏实在呆不下去了,说要回家再数钱,于是三人顺路买了绿豆粉浆和馅饼回去,她们实在没有力气做晚上的炊饭了。
到家时,天还亮着。天黑得越来越晚,方桌上,一人一碗绿豆粉浆,这个天气,正是喝粉浆的好时候,咸咸的浆水放到温热,再大口大口喝下,不知道有多么舒服。
云疏雨一口干掉,拿出馅饼慢慢咀嚼,白菜馅儿的饼子两面煎得金黄,一咬下去外酥里嫩,白菜的淡淡清香混着菜油,竟然吃出了肉味儿。
云家饭桌上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当云疏雨挪开碗筷碟子,一股脑地把今日荷包里的钱倒出来,云常和卢氏谁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十分好奇地看她数钱。
清脆的钱币声音砸在桌上,还有个别几个受力不均而滚动两下,旋即倒在若干银钱上,饱饱的荷包这才吐净肚子。
“二四六八……八十八、九十、……一百二十四、一百二十六、……二百二十二、二百二十四……”
听着女儿两两数数,云常和卢氏也默默跟着一起,只见桌面上一堆的钱币由少到多,从一个小山变成了两个钱山,最后再变为一座大钱山。
云疏雨数完愣住,抬头看向他们:“二百三十四。”
就连卢氏也是惊讶地“啊”了一声,是吗,她倒是没有关注今日究竟挣了多少,只知道生意极好。
云疏雨随即去拿包袱中的账簿,想知道银钱对不对。
云氏茶铺的账簿只此一本,白天时卢氏只是记账,没有最终核账,待拿了账簿来,三人围坐在一起,开始核对。
不算不知道,这里头最受欢迎的是茉莉黄茶,卖了二十五杯,其次是黄茶,十六杯,远比普通绿茶和栀子绿茶多出许多。
所以说,她们还是要时常上新茶饮才行?云疏雨把每项的钱款厘清,记好总账,拿去给云常和卢氏一一过目。
在他们嘴角不断噙着笑,对着那几个数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时,云疏雨想起了最最重要的事。
安静中,她脱口而出:“咱们把铺子翻新吧。”
还在细看账簿的两人怔住,瞧见女儿眼底的认真,齐齐对视。
若说他们的铺子的确已经经营了二十多年,从前卢氏未曾嫁到云家时,云家老爷子还是在路边搭个棚子卖凉茶,等二人成婚时,这才有的云氏茶铺。
而铺子成立没有几年,云家老爷子去世,云常和卢氏也就守着这里日日卖茶。
经历了二十几年的风吹雨打,茅草搭建的茶铺愈发陈旧,修修补补下来,铺子竟然还有些古色古香。
云疏雨自然也是考虑到现在还无法重建一个云氏茶铺,但是今日他们也都瞧见了,茶铺太小了,若是天气极端,还不安全。最好的法子就是翻新茶铺,如此也用不了多少钱,还可以有最大的利润。
……
繁盛的京都中,东壤村也像其他村落一样寒耕暑耘女织男耕,进行着再正常不过的生活秩序。
沟壑累累的土路上,一对母女乘坐牛车赶往官衙,颠簸之中,老妇人捂着心口,满脸憔悴。
她的小女儿拿出葛布手帕给她擦汗,一边安慰道:“娘您放宽心,大哥不会有事的。”
这两位正是武庄的母亲和妹妹,此刻拿了银钱要去衙门赎他。
一切要说回几日前,日日在货集拉货的儿子没有回家,武夫人就隐隐有些担忧,直到次日,依然没有见到儿子回来,她不放心了,自己年迈,腿脚不便去货集寻他,就让小女儿去。
可武小妹到了那里才打听到,自己的哥哥前一日因为打架斗殴被捕,就连忙去官衙探视。
到了那里,衙门不但不放人,还不让自己见他,武小妹无奈得很,想再乞求一番,就被衙役打发离开,说是要关押满七日才肯放人,而且,要家里人拿钱来赎才行。
没有见到哥哥,她就回了家,如实说给母亲听。武夫人一听,焦急不已,翻箱倒柜把家里的钱拿了出来,准备去赎人。
焦心地挨了七日,终于,一早她们母女就一齐去了官衙。
牛车赶了二里地,可算是到了衙门,武小妹搀扶母亲下车,两人齐齐奔了里去,这边把钱一交,那边衙役即刻放人。
武夫人可算悬着的心放下,对着儿子心口捶了几下,哭喊他不让自己省心。
就连武小妹也含泪,但好在没出什么大事,武庄愧疚地点头,“娘,小妹,咱们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