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身旁站着的人不是沈舟云,李星鹭都得怀疑把她带到这种荒僻恐怖的地方是为了谋杀害命。
被她注视着的沈舟云却步履不停,继续向墓地的更深处走去,只见墓地尽头堆砌着一个明显与众不同、更加宽大的坟包,坟前的墓碑上刻着“亡妹孟氏疏影·冀北侯之墓”。
李星鹭心下了然——能让沈舟云深夜亲自来祭拜,显然这坟墓的主人是他的母亲,那位战死沙场的孟将军。
奇怪的是,沈舟云并没有带香火、酒菜等祭品,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张写满墨迹的信纸,在墓碑前用火折子将纸烧成了灰烬。
“这是父亲写给你的祭文,也许他已然在黄泉路上与你重逢,便只能由我来烧给你……”
沈舟云大抵是有些醉的,他罕见的变得话多起来,所以李星鹭终于从他的言语间了解到他的过往。
沈舟云父母的缘分始于一场英雌救美,二十五年前,沈家家主沈延年因在提刑司屡破奇案而被升任为豫州提点刑狱公事,豫州多山匪出没,沈延年赴任途中遭山匪挟持,正好为当时回京述职的凉国公府二小姐孟疏影所救,两人就此发展出情缘。
成婚后孟疏影没有放弃武将的身份,沈延年十分支持她,包揽了教子持家的责任,这段姻缘中没有变心、背叛或误解,可惜却落得阴阳两隔的结局。
十年前,漠北大举进犯,由英国公钟家镇守的青州被猛烈进攻,朝廷四处调兵,凉州毗邻青州,自然在援兵之列。
凉国公要坐镇凉州,领兵驰援的人选就落在了其妹孟疏影身上,当时无人觉得青州之战中大业会败给漠北——漠北曾三度进攻大业,均以失败告终。
所以凉国公放心的送妹妹出征,可是却没料想会迎回一副染血的盔甲、连尸体都没有——青州之战大败,包括主将英国公在内的七万将士尽数死于漠北军的马蹄之下。
“父亲不肯接受这件事,他不在意朝廷给母亲追封的爵位,他唯一的要求是见到母亲的尸体,沈家的叔伯族老都认为他疯了……”
说到这里,沈舟云的口吻添了几分苦涩:“他把我安顿好,独自去往青州,却再也没回来,我认为他的失踪和母亲的死有所关联,然后沈家人又说我疯了……”
李星鹭没有立即接话,她当然不像沈家人一样质疑沈舟云的推测,只是沈舟云的母亲孟疏影明面上的死因是战死沙场,若是其中有猫腻——那岂不是涉及到通敌叛国的层面?
“青州被攻占后,宁王率领西州军力挽狂澜,最终击退漠北,揽尽军功声望,若是陛下没有顶住宗室朝堂的压力,也许宁王如今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了。”
又是宁王?
李星鹭来不及深想,她的注意力被不远处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吸引住,随着对方一步步走近,她惊讶的发现他面目发胀、呈现着青紫交加的肤色,两颗尖牙伸出嘴唇,好似猛兽的獠牙一般——赫然符合传闻中的‘恶鬼’形象。
她正诧异地打量着来人,这个‘恶鬼’却毫无预兆地张口做出狰狞神态、作势要朝她咬去。
沈舟云立时将她挡在身后,没等他拔出腰间的剑,他无意间伸出握着火折子的手竟让‘恶鬼’自行后撤了好几步,与两人拉开距离。
“难道他怕火?”
除了仍然肯定对方不是鬼,李星鹭也看不出这个形容异样的人现在处于什么状态,她只能观察通过他的一举一动来加深了解。
闻言,沈舟云一边拔剑一边举着火折子缓缓靠近那个人,这一行为居然彻底逼退了对方,让他转身逃走。
“你拿着这些火折子,尽快返回凉国公府,我去追那个人。”
见状,沈舟云相信了‘恶鬼’怕火的特征,他将几个火折子递到李星鹭手中,没有耽搁时间多说就运起轻功朝着‘恶鬼’离开的方向追去。
李星鹭盯着掌心中的火折子看了几秒,又打量着四周重新变得幽暗的环境,她耸了耸肩膀,不敢再迟疑,抬起腿就沿着来时的路狂奔而出。
“救命啊!”
李星鹭已经拐出了墓地,她正小跑在空旷的街道上,身后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呼救声,她心下一惊——不会又是刚才那种‘恶鬼’出没了吧?
她还没开始纠结是否要停下脚步探看后方的情况,身后的人竟然已经追了上来,她小幅度地回眸望去,只见三张熟悉的脸庞进入她的视线中,让她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你们三人怎会在这里……”
没错,方才不断发出呼救声的人正是她的旧相识——清远县谭家的夫人赵德欣、叶姨娘和二公子谭腾扬。
“小鹭?”
赵德欣等人见到她也显得十分震惊:“我们被判流放边疆,一个月前就被扭送至此了。”
原来三人的流放地就是凉州,李星鹭恍然大悟——大业朝疆域辽阔,东面、南面临海,没有形成边界线,所以需要重兵镇守的边疆就唯有最北端的凉州和最西端的西州,像是程家就被流放西州。
不过提到这一点,李星鹭顿觉有些尴尬,因为揭破了这三人谋杀未遂、导致她们被判流放的人就是她。
她不自在地轻咳几声,然后直入主题地问道:“你们为何呼救?难道是遇到了城中传闻的‘恶鬼’……”
话音未落,又有一阵重重的脚步声靠近,让她们无法再躲避。
李星鹭一边转身一边吹起火折子,却在见到追逐者的那一刻愣住了——这群将她们团团包围着的男人一脸凶神恶煞,但面目端正、肤色黝黑,完全不似她刚才在墓地看到的那副恶鬼尊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