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云这般说,听起来倒像是他自己怀疑宁王不清白:“江州是大业最富庶的地带,因此历任皇帝都不允许宗室藩王插手其中,江州太守等职位也向来由陛下心腹担任,别说蔡昊,连宁王想要在江州做些什么都不容易,蔡昊又是如何在世家云集、警戒森严的云浮书院将谭大公子抓走偷运回清远县的?”
李星鹭自然不知道答案,听了沈舟云的话,她倒是突然意识到——沈舟云是长公主的表亲,又是经长公主举荐才得以升迁为江州提点刑狱公事,因此他的任命又何尝不是公主党势力进入江州的表现呢?
思及此,她转而反问沈舟云对谭修的处置:“沈大人,虽说三小姐谋杀大小姐、谭修谋杀老爷是她们个人的行为,但用也许不止七个活人来试药,却是蔡昊指使,你打算以谭修为人证指控他吗?”
“这是自然。”
沈舟云毫不犹豫地回答:“可惜让谭雨淼跑了,否则她的证言应该更有力一些。”
“可是蔡昊官至户部尚书、又是宁王妃胞弟,恐怕不会因为谭修的证词而被判罪……”
李星鹭话还没说完就被沈舟云打断了:“莫说是蔡昊,就算是宁王本人犯下这等罪行,他也得依法伏诛。”
听着沈舟云果断的话语,李星鹭想起原书的结局,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地追问道:“那如果是长公主犯下这样的罪行呢?你也会揭发吗?”
话一说出口,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想要扯些话把先前的问题略过去,但沈舟云却先一步出声:“小鹭,你对朝堂之事似乎了解颇多。”
“大小姐、大小姐生前偶尔会说起朝政之事,我也是无意中记下了。”
李星鹭一边解释,一边躲开沈舟云审视的目光转头继续走路,试图以此搪塞过去。
好在沈舟云并没打算细究,他抬手抚过李星鹭的发丝,似是无奈地说道:“不管你从哪里听来那些事,你不可在明面上评说——至于我,我虽不是一个正直的人,但我时刻谨记着我的职责是维护法度、即维护大多数人的安定,而不是为某一个人徇私枉法。”
他回答了,李星鹭却不敢继续接话——她在心中默念着‘言多必失’,决定以后还是少谈论与案件无关的朝政之事、特别是党争这种敏感话题。
于是两人在沉默中走出了县衙牢狱的大门,但刚一出门,一阵喧闹的声音就打破了这种静默的氛围。
“何人在喧闹?”
沈舟云不满地看向发出噪音的方向,却见到几个熟人的身影。
这时,李星鹭也适时解释道:“沈大人,那边的人是三公子、四小姐和五小姐……还有陈公子的父母陈老爷和陈夫人。”
看样子,陈家这是又跑到县衙来闹事了。
李星鹭和沈舟云朝那边走近,而后才发现县令潘斌与其次女潘佑宜也在,没等二人开口询问,陈老爷又开始重申释放陈锐的诉求了:“县令,上次我们不是协商的好好的嘛,谭兄也同意不追究锐儿的责任了,这怎么还不把锐儿放回家呢……”
“你放屁!我爹爹怎会与你同流合污!”
谁也没料到,第一个反驳陈老爷的不是谭秀林的亲弟弟谭腾逸、不是她的好友潘佑宜,而是向来与她不对付的四小姐谭梓茵。
听到谭梓茵的话,陈老爷还没发怒,陈夫人却忍不住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能口出如此粗鄙之言,如此没有礼仪,怎么做我们陈家的二少夫人!”
“是啊,我们两家今后还要做亲家呢,何必闹得那么僵。”
提到亲事,陈老爷眼珠子一转,立即劝道:“等你们为谭兄守孝一年,腾文贤侄和腾逸贤侄就能与我们家的两个女儿成婚,四小姐也可嫁予我的次子、做我们陈家妇,陈家和谭家再续情谊,这不是很好吗?”
“我呸!谁愿意做你们陈家的儿媳妇,我怕你们家二公子学他兄长一样把我毒死!”
谭梓茵不可置信地望着陈家夫妇,她露出厌恶的神色,仿佛他们的话是对她的侮辱。
陈老爷抽了抽嘴角,不再理她,转而对着谭腾逸明里暗里地施压道:“腾逸贤侄,这三桩婚姻是你父亲在世时与我定下的,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可不能忤逆你父亲的遗志啊!”
李星鹭算是看出来了,陈老爷就是趁着谭家因为谭治的死而乱成一团、唯一的话事人还是瞧着就好拿捏的谭腾逸,所以才刻意在这时发难,想要逼着谭腾逸和谭治一样放弃追究陈锐杀害谭秀林的事情——假如谭腾逸顶不住压力答应了,陈老爷甚至不用像应付谭治一样让出利益,可谓是稳赚的买卖。
“陈老爷,你口中的婚约,可有婚书为证?”
眼看着谭腾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谭梓茵又只会斥骂、不懂如何有效反驳陈老爷,在关键时刻,站出来的居然是年仅十岁的五小姐谭溪禾。
陈老爷没有果断回话,因而谭溪禾了然地点了点头:“那便是没有了。家父业已去世,无凭无据,还请陈老爷慎言,勿要攀扯我的姐兄——至于陈大公子,杀人犯法,他该面对自己造成的后果,你也别再一意孤行地认为我们谭家能左右他的结局了。”
“说得在理!”
不等陈家夫妇反应,沈舟云扶着李星鹭走到众人面前,他附和着谭溪禾的话:“若是什么人都能逃脱死罪,那大业律岂非是个摆设?”
说罢,他直接朝着县令潘斌喊道:“潘县令,你好歹是一县长官,整日里纵容这些人在县衙中闹事像话吗?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天就对陈锐和梁予执行死刑,免得再因为这事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