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紫鹃如何忧心忡忡,又如何有心拦阻,且不细论。
只江霖匆匆料理停当,与贾政等人提了两句,就与王聚一道,接了那边躲在黛玉坞堡里的李严亲属人等,且往临闾关而去。
却说着京城里,因着这事,越发人人振奋,有些心存他想的,也渐渐舍了旧日的勾当,改头换面,重做了良民。至如强盗等等,原还有四五个稍严密些匪团,因这些传闻并连日追击,渐渐得也消声灭迹了。
黛玉等人见此,也渐渐心中安稳下来。
谁知太平日子才过了日,忽听说薛家从城外搬了回来。本来这些流言似的传闻,贾政等也不信,谁知后面竟有帖子直接送了过来。
领头的管事娘子,黛玉等人旧日还见过几面,竟也认得的。
待兴
黛玉等忽见了这帖子,都有些吃惊,忙将这婆子唤起,又使人递了脚蹬过去,因问缘故。
那婆子本是薛姨妈的陪房,如今在薛家也有些体面,深知礼数规矩的。
但这时候说起话来,她也不免涕泪下来,因将近日的事,一一道来。
原来,前面薛家避居紫檀堡。那紫檀堡地处僻远,自然没有什么繁华,饮食起居受限,更谈不上娱乐消遣。连着薛姨妈也稍有不足,薛蟠更是烦躁,着实谈不上安乐两字。
然而,京中情景隐隐绰绰传过来,他们嗟叹一回,又觉自家能得保无虑,倒也将那不足的心去了大半。兼着这里蒋玉函夫妇,又极力款待,十分热切,后面又有一小山,薛蟠见着无事,便吆喝起小厮人等,闲了往山上打猎一回。
虽然不曾猎着多少东西,倒也渐渐安稳下来。
偏偏近几日,也不知从哪里来了许多强盗一类的人物,每每趁夜来袭。头一回,还伤了好几个人,后面薛蟠等打迭起精神,又依托那坞堡,倒勉强打退了三四回。
虽然人还大多齐整,可日日如此,也不是个常法,又打发人听说京城里,如今渐次安宁下来。所以薛家人商议一回,又往周遭村落打点了些人,连着蒋玉函并袭人一家,都带回京中。
听是如此,黛玉等人方明白过来,因道:“原来如此。”
因见着婆子涕泪而下,十分伤心,李纨又劝道:“虽然受惊一场,到底保住了性命。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了。”
那婆子忙答应了一声,拿起帕子擦了擦脸,苦笑道:“叫姑娘奶奶们见笑了。原是我那大儿子,在前头受过伤,所以我提起这事,就有些难受。”
如此絮絮说了一阵,那婆子才辞了去。
黛玉便将那帖子使人送到贾政处,回头与李纨道:“既城外这么个样子,也不能再让鸳鸯姐姐留在那里了。那刘姥姥原若使得,不妨也请来暂住一阵——终究是亲戚人家的。”
李纨点了点头:“妹妹说得很是。”
平儿在旁听着,这时候也多说了两句:“怕是老爷也要将外头的族人重新安置回来,正好能一并走,也省得路上不太平。”
果然,后面贾政得知,欣喜之余,也立时要将族中子弟人家重新安置回来:“虽是那些村子,多半自家结社抵抗,又贫弱,多半无事。但这等事后,宁可多费些事,也要保全阖族性命为先。”
只是今日已是迟了,贾政便只能吩咐下去,翌日将几个素日有气力胆识的单挑出来,也不然骑马,只管布衣破鞋也装作强盗一类,前去分说。
及等翌日,早起他便打发人去了,后头略等一等,果然薛家登门来。
薛姨妈、薛宝钗自不用提,原与黛玉等女眷一道说话,贾政却将薛蟠请到书房里,着实款谈了一回,又道:“你兄弟薛蝌,后面虽遭了些难,幸而也算保全了性命。因房舍被烧了,如今安置在东小巷里,离着这里也不算远。”
薛蟠听说,心中大喜,忙拱手谢过,因道:“全仗姨父照拂,我代蝌弟谢过了。”
说罢,他便深深一礼拜下去。
贾政忙将他扶起来,见着他身阔体健,虽还有些浮躁,却也比旧年似乎沉稳了些,因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如今这么个世道,也无旁法,不过是彼此照应扶持罢了。如今你们家重搬回来,未必色色齐全,有什么短的,只管道来,也不要客气外道。”
薛蟠忙答应了下来,且询问如今京中形势。
贾政便将这前后种种事体,一一与他分说明白,又将如今情景,也细细教导,因又道:“现今虽与那李严联络,可京中并无兵卒,外又有北狄、反贼两伙,未必能得保太平的。依我看来,你们家却也要早做打算才是。”
“如何早做打算?”那边薛姨妈也正急切相问。
黛玉一指旁边侍立的紫鹃,因笑道:“旁个倒还罢了,只那地洞,着实要早些预备了。她那表兄家,便有善土木营造一类的,如今料想各处亲戚人家都已齐全,正是空闲的时候。姨妈只管将人请去,依着法子挖出地洞来,若果然有事,便往那地洞里一躲,多少能保全性命——这远近亲朋八九户人家,都是倚仗这个度过这一劫的。”
“好!”薛姨妈自然一口应下,竟起身与紫鹃郑重道:“还要劳动劳动紫鹃姑娘,出手救一救我们家。”
紫鹃忙还礼不迭,因垂着头笑道:“姨太太说得这是什么话!不过请人挖个地洞罢了,哪里说得这份上了。”
“虽是小事,却干系极大。”宝钗也款款站起身来,着实细细端详了紫鹃两眼,方才笑道:“旁个不说,如果不是你并你表兄一力支应,如今是个什么局面,怕是难说。佛家且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你们不知救了一个人,论起来,竟是功德深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