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些话,紫鹃也能正正经经从江霖身后出来,另坐了一个位置。
等着冯紫英、柳湘莲、韩濬、谢瑛乃至于薛蝌等几家人过来,彼此行礼见过,又论了齿序坐下来。江霖便将北狄南下,须得早做准备等事分说明白。
一行说,他一行托紫鹃将前头列的事项纸张,分发给众人,又将自己所思所想细细说了一番,才道:“这原是我所想,未必周全。二来,各家各有细故,也未必能立时理清楚。因此,这个也只是权做引导,还请诸位指教。”
北狄南下一件,早前就有忧虑,如今事情成真,众人担心不假,却也没有十分惶恐,只是或长或短叹了几口气,便稳住心绪,且做日后打算。
倒是江霖这些打算,列得分明,说得明白,虽还有些叫人疑惑,或是稍有不足的地方。各人提几个意见,或是出几个主意,也都觉得这事筹划得周全。
只有物资、人员以及挖地洞这三件事,众人不免商议权衡一番,细细议论了半日,方有了个准数。这里紫鹃也是敏捷,一等人问及,便回应得明白。
凡是黛玉处所能出的,所能收容的,都应承得极简便。
风行
众人看在眼里,倒平添了些敬佩之心,暗想:虽是小小女子,论见识才干却着实不逊色男人。
念及此处,几个人或多或少往宝玉并江霖看了两眼,却终究没说什么,只竭力将事情大致问清道明,有估算着自己能出的人力,渐次将事情料理停当。
而后,各家自出人,也是聚成一伙,将各处或有多的,或有少的东西,都收拾出来,各家相互均匀一二。又打点了人,且随着那知道土木的师傅,尽力挖掘地洞。
凡此种种,俱由江霖从中协调,众人却也信服。
紫鹃却另有事体。
除却贾政、贾宝玉他们一行人接来安置,少不得费神费心外,她又格外抽出时间,且着实盯着厨下,预备了好些耐储存的酱菜炒面一类的东西,预备到时候各处分发一些,也好煎熬过那段时间。
另外,她又抽空将这屋子旧日的地洞地下室观摩明白,记下要点来,用炭笔描摹明白,将旧日所记要紧处,又格外誊写明白,且托江霖,送往各家去:多少也是一点助力。
江霖如今又瘦了几分,这些时日奔走,他着实费神费力不小。亏得如今京师不太平,那些仆役人等也不敢偷懒混事,却也多少有些推诿的心:这等寒冬腊月的光景,挖土做事,着实艰难。
深知这个,江霖除却保证吃食,格外催促盯紧了外,也发动卫若兰等能做事的爷们,与他一道,每日里也跟趁着做活,以此督促。凡空闲的时候,又细细将如今情势说一说,提一提,多少也有些效力。
好容易花费了七八日工夫,将地洞一件粗略完了,又要预备饮水吃食一类,也是闹了个人仰马翻,身疲力竭的。因此人人都有些抱怨,连着林宅这里,也不免有人挟私抱怨。
只是从黛玉瑞哥儿起,连着贾政、宝玉等人,上头人人都倚重紫鹃,又待江霖亲厚,且两人素日为人做事,也是肯出力气的,自然也有些明眼人,不免说几句公道话,才将这些流言蜚语压下去。
这里忙乱着,外头的风声却也着实一日紧似一日。
起头儿,因着京师大乱,强梁无数,打家劫舍的,或有街坊结伙护卫的,也都只安守自己一处。又有那等自家护着自家,紧守家门的,一发街面上无人。是以,饶是北狄形貌迥然,却也多半是些隐隐绰绰的风声。
后头北狄的人马,一日多过一日。京师富庶,少不得有些楼阁亭台,自有高处可眺望的,如今情势大乱,那些富贵人家,一发是早晚巡视查勘的,自然也发觉内里情况。
因早前流言童谣等事,一等见着这些北狄的人,瞧着那头发穿戴,人人都不免印证了一二,又将更信了素日的流言几分。当下里,凡是见着人的,或是立时打点家中人,早早躲到里头偏僻处。但有些心的,也就往亲朋邻里处告诉一声,就收拾了也藏掖起来。
是以,等着北狄如今的首领,唤作努尔赤的,率领大堆人马,骑着高头大马从正阳门进入时,瞧见的是远比旧日李成忠帅众而入时,更为萧条寂静的城池。
他不由拉住马缰,左右扫视了一回,见着寒风萧瑟,卷着细碎的黄叶尘土,漫过满城,却却无半点人声,倒似是一座空城,不免添了几分诧异,因回头叫来前头的降臣里,难得曾为前朝大员的贾雨村,因用马鞭子指着城内,问道:“贾大人,这京城怎得这般萧条?”
贾雨村才干出众,敏捷善察,从听到声儿起,便猜出他要问的话,因也从容不迫,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方笑道:“大王自然知道,那李成忠原是个农民出身的贼子,原不知文武,不过裹挟了些乱民,又趁着势起,方有了前头那般声势,实不知官绅两字的要紧——前头拷晌,听得说有数千之众被拷杀,连着各户人家,少说也有一万多的人家受累。
这些人家,自然不能都是豪富之辈,却必也有些家业,论来自是京城里中等往上的人家。这些人家,又有姻亲仆役人等,却是牵一丝动全身的,涉及的人家,论来十二三万,且还算少的。这一遭人头杀下去,京城里哪里还有什么光彩?
这且是一个。后头李成忠离去,且又杀了一批人。待他去了,逃难的人再去一些,京中强梁遍地,劫杀无算,又再去了一些。余下的人经了这些事,一发紧守家门,不敢出去。几件合在一处,这京城再是富贵繁华,再是人口稠密,便譬如一株大树,一日日砍去枝叶,自也不免萧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