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点一点头,因道:“你薛大哥家,现今如何了?”
宝玉道:“倒还妥当,说着连薛大哥的岳母都接了过去,两处一并住下了。虽说旧日有些嫌隙,可到了这时节,又到底是夫妻一场,说不得也就渐渐化解开来了。”
“好。”贾政点一点头,目光往周遭打量两眼,又不免叹了一声:“如今抛家舍业的倒还罢了,偏老的老小的小,又多是女眷,出入多有不便。若果然要去,怕是马车且要几辆,一路上不免太过显眼。”
“江大哥也与我商议了。”宝玉道:“倒不如分开来安置,每日里早起下晌,各出一辆车马,将人送出去,花个二三日的工夫,也就妥当了。只是我们这里容易,二姐姐、三妹妹并云妹妹他们几家子,却多半不好过去。这里里外外的人,实是不少。”
见他这么说,贾政也有些迟疑,想了半日,才叹道:“出去虽好,如今这时节,却也不知那平安州是个什么光景。若果然北狄无事,倒还罢了。若他们顺势而下,这一般出去,又无协力相抗的男人,怕是未必妥当。再者说,如今几处姻亲,好些族亲都尚未挪腾出去,只这么抛下不理,也着实不成道理。”
这父子两人,虽性情不一,为人却都厚道,又事关至亲,不免都是有些迟疑,因此商议了一回,终究先搁下不论,且去用了晚饭。
谁知这晚饭才用了,忽得江霖过来了,面色且有些暗沉。
贾政见着他,忙着人唤来宝玉,三人坐在隔出来的半个书房里,也不及吃茶寒暄,便问起缘故来。
江霖却也干脆利落,且将一桩事道来。
原来他早有布置,连着平安州到京城,沿途几处小城,凡稍稍周正些的,都安置了一二户人家,又各自训了几笼鸽子,吩咐凡有事项,便以飞鸽传书。
虽说如今的人认字不多,但江霖却早早写好字条,将十来种情况都用图画画好了情况,一一分说明白,如今鸽子一到,他岂能不知,当即过来言语。
说及这个,他面色也有些难看,因道:“里头有个是我旧日的书童,些许认得几个字,倒粗略提了几句话,却还是含糊不清的。如今知道的,却有三件稍稍明白。第一,那李成忠从临闾关退将出来,军伍倒还齐整。第二,北狄有数千之众以上,入得关隘。第三,那李严将军,已是用了咱们的书信,只是如今情景不明,竟无一处见着他人的。”
听到前面两件,贾政、贾宝玉两人便面色大坏,至如第三件,却只是稍有喟叹,并无十分在意:“这兵凶战危的,未必不是就此亡故。”
要是旁人,多半也是因此认定了。
但是江霖虽不知历史上李自成兵败的缘故,却不免多想一层:既然对外无能,不免对内也有差错。何况那李严据说日渐孤立,为那李成忠疏远。这一回兵败,不论那李严如何,未必不会迁怒家眷。
想到这里,他心思微动,却也没有道明,只是与贾政道:“往后怕是一场动荡难免,宝二爷所想搬迁出去一件,怕是未必妥当了。那北狄到底是蛮夷,生性凶残,又不知路数,未必不穷搜外头坞堡田宅等处,不碰着倒还罢了,若是碰着,必是大难。倒不如暂且躲避在小宅子里,这几处宅子,皆有地下一层,若果然遇到灾劫,也能暂避一二,以图安稳。”
贾政点一点头,叹道:“也只能如此了。”却又谢过江霖。
江霖道:“不过彼此扶持遮掩,同舟共济罢了,当不起这一个谢字。只是如今天色将晚,又须往其他各处通报消息,却不好多留了。”
“好。”贾政点一点头,想了想,又道:“让宝玉随你一并过去,两人分头而行,也省得犯了宵禁。”
“也好。”江霖道:“宝二爷就近往霍家、谷家一回,旁的地方,我顺利一并走了,稍转个路,正可回去。”
如此商议定了,宝玉自然寻了斗笠带上,匆匆往探春、迎春两处过去,江霖便往卫家去。他却也是有了主意,去一趟卫家,再请卫若兰往冯紫英等两处过去,自己便回来,只消往林家一趟,也就妥当了。
次后奔走说告一回,且不细论,倒是往林黛玉处去了,紫鹃特特将他送到门外,却不免提了一句李严的事有异。
江霖道:“你也如此想来?”
“这种事,谁还能没听过几个。”紫鹃道:“那李忠成看着也不像是能做皇帝的,临阵斩将的事,也未必做不来!”
“也罢,看在王聚的情面上,我过去通报一声,成与不成,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江霖想了想,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却也没有多少在意的:毕竟,他与那李严本就不相识的,只怕这会子去敲门,也未必肯让他进去说一句话,更何论信他的话了。不过宵禁毕竟还有一段时间,他尽一尽心意,也不算什么。
这么想着,江霖便回转马头,果然奔到那李宅去。
谁知,那李宅倒也周全,浑然不似如今那些翻身农民做主人的起义军将领,一应接待言语,都颇为妥当。后头听说有李严的消息,甚至他的弟弟唤作李程的,还亲自过来相见。
江霖也无旁话,不过先提了王聚几句,又将自己所得消息,说与李程,且道:“将军信与不信,我也不能辩驳,不过尽一尽素日之情罢了。”
“若不能信,如何将足下请来一会?”李程倒是爽朗一笑,因道:“前头王聚回话,说与大哥书信等事的时候,我也在场,自然知道你的。如今又得了这消息,也是足感盛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