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严听了,面色微变,看向宋佑康:“你这话如何说来?”
“如何说来,便是从心从口说来!”宋佑康冷声道:“你当这陛下,还是当初你我投靠的陛下?他自当了天子,原不是那么个人了。不然这京城里头拷问劫掠之风,又从何而来?你我都托赖着读了几日书,总也知道些军国大事,自来史书上,可有这样成了皇帝的?他倒是自比汉高,也不瞧瞧自己如何行事!现今既点了大军,又如此蛇鼠两端,患得患失,全不顾北狄野望!这京城里小小孩童,且还会唱两句北狄的童谣,他倒全不管这个,也不知是个什么肚肠!”
他一番痛斥,显然是近日所见所为,实是不堪忍受了。
李严听了,也不由沉默下来:旧年自己凡所谏言,李忠成十有八九必许了的。便是那一二不许的,也多是赞许非常,只是事不能为,或待日后,或稍有变动而已。如今自己的谏言,休说听从,反倒因此越加疏远。
他这一沉默,宋佑康也似一拳打在棉花上,气闷反倒渐渐消了去,又窥着李严形容,倒也明白了他七八分心思,因索然道:“也是你我旧日看错了人,如今再要提这话,也是无用。只是北狄一事,干系不小,咱们也须尽心竭力才是。”
听见这话,李严也不得不点头,细想了想,便道:“既陛下心生动摇,怕也要几日工夫,才能劝得动。这几日,旁人不合用,还是打发王聚你去打个前哨。一来能联络众人,二来,我只说你去打探的,料想也妥当。”
说着,他又斟酌一二,与宋佑康一道,细细教导了些言语路数,也好劝服那些人家之余,不使机密外泄。
王聚素来敬重他并宋佑康,自然细细记在心中,又在李严请示得成后,打点了二十来骑,一并往前头打探去了。
且待他打点妥当,又回来之时,已是四五日后,那边李成忠拖延数日,终究下定决心,且往临闾关而来。又因近日李严时时劝谏,言辞激烈,不免心存不满,到了地方,便先点了他这一部为先锋,绕着临闾关,好使个前后夹击之策。
而后一早,便是大鼓声起,行那攻城之事。
当是时,足足厮杀了两日,山岭河流,无不流血遍地,尸首横行,最终得以攻破关隘,入得这关隘内。
自入关隘,李忠成见李严部损失不多,心中更存了几分不满,只命他约束部将,一应关隘紧要乃至俘虏等,皆用自己手下料理。
然而,前头厮杀伤亡不小,如今大战方休,不免人人疲倦,多有不留心的的地方。而那郑遇春,又因旧日所部,便在此地,自有些的。兼着京城里,因拷打劫掠之事日盛,连着他的家眷人等也受累,部下人等也多是如此,不免有些旁样心思。
兼着,他早打发人去寻那北狄,有意降了北狄,趁势而下,一则报复李成忠部,二来也能因此得以恩赏,乃至建功立业。趁着李成忠有意将他带回京中,再行枭首示众,他又得了消息,北狄人马已是赶赴而来,当日便悄悄用旧人以图开了城门。
不论那北狄是否敢入城池,他们一干人等,总也能逃脱性命。
因此,当日深夜,趁着李忠成立足未稳,郑遇春等便聚众破了牢门,杀了看守,趁夜便开了城门,且往北狄所在而逃。
那北狄首领,却也有些心胸果敢,当夜竟也点起兵马,趁夜而袭。
当是时,内外一合,又是深夜时分,恰此时起势,竟有山呼海应之势。
突变
凡此种种,京城人等却全然不知,只为着一日日越加严厉的拷晌心惊胆战。
贾政、宝玉等人,甚至因此渐渐生了悔意,深觉这叛军果然豺狼心肠,着实不是人主之象。只是这些话,须不好与江霖言语:他这些时日,着实尽心尽力。
且不论因着书信印记一类,而与现仍在京中驻扎的三个小将有了旧,足以庇护门楣,保全一家安生。就是这一阵,他瞧着京中动荡,也主动提及迁移挪腾到城外去,以图安稳。
几家书信往来,稍作商议,便提了两件,一个是黛玉所建坞堡,一个却是薛家所奔紫檀堡。两处皆是偏僻而有人烟的所在,因有山谷流水,万一有事,也有个躲藏的地方;再者,也是两处宽敞,足以容纳众人。
只是如今京城风声鹤唳的,他们一行人等,有事女眷众多,因前头有富贵官宦人家,女眷被劫掠一事,不免斟酌迟疑。
倒是贾家一干族亲人等,若是想要托庇出去,倒还引到了黛玉旧日所买的另外两处小庄子,又有唯恐生乱的,乃至搬迁到了自家的乌进孝等处的庄田等处,也不能尽数。
凡此人等,都是江霖并贾宝玉两人操持打点。
那江霖倒还罢了,难得贾宝玉也留意倒这些庶务,又用心留意,非但于江霖处多看多学,就是常日里得了空,也有问平儿或是黛玉、探春等人的。
他于自家姊妹又极重,唯恐这等时节有所动荡,着实劝了迎春、湘云两处,从自家搬出,寻了就近小宅子安置下来。因此得空的时候,他便各处都走动走动,也是彼此帮衬之意。
有了他,后面卫若兰、古润平,乃至于冯紫英、柳湘莲等,也渐次结伴而行。一则打探消息,二来也是帮衬亲友人等,第三却是彼此出入有个照应,凡有事,也能相互帮衬。
也是因此,贾政失望后悔之余,瞧着贾宝玉多有进益,也是能担当起一些事来,不免也有些宽慰。
却说这日宝玉从外头回来,去了头上遮雨的斗笠,脱了蓑衣,换了一身家常衣衫,稍稍烤了烤火,便往贾政这里来,因回与他道:“今儿江大哥使人过去,着实打听明白了,薛大哥他们是在紫檀堡住下了。如今听说我们这事,他们自不必说,蒋玉函他们也连声应承,说着屋子尽有的。那一处也颇偏僻,倒比林妹妹那处坞堡,更安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