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种种,也不消细说。
却是那边探春、黛玉两人含泪别了宝玉一行,也不敢同行,不过出了这一条街,便一个向左,一个向前,分开而行。
探春固然是悲戚难言,偏束手无策。
黛玉却又不然。
她在那一刻,立时想起了紫鹃。
是以,虽说也是悲痛,她却越发凭着这一口气,竟自熬回家中,犹自行动如常。
一等回来,也不及旁人多说什么,她便先问:“紫鹃在哪里?”
旁边春纤雪雁两人虽不知就里,却也见着前头悲悲戚戚的情景,早有无数疑惑,这会子见黛玉进门来,旁的先不顾,便寻紫鹃来,她们越发提起心来,却还是扶住黛玉。
里头张管事哪里知道这些,见黛玉询问,便自道:“紫鹃姑娘小半个时辰前便回来了,这会子正在里头候着姑娘。”虽这么说,他面上却有些犹疑踟蹰之色,似乎有什么事,想着先回与黛玉。
只是黛玉这时候哪里顾得他,一听这话,便急急奔到里头来。
预防
一等到了里头,她却是身形一晃,差点跌倒,幸而紫鹃听到脚步响动,也出来相迎,正可一把扶住了她:“姑娘小心!”
这里说着,后面跟着黛玉的春纤雪雁两人瞧见情景,也赶忙上前来搀扶。
三个人六只手,只小心翼翼将她扶到一侧内室的榻上坐下,又取了大引枕来与她靠着,方着紧询问。
黛玉原是前头惊惧慌乱了一回,又紧着奔走了一阵,本也身体不甚强壮,这复又一冷一热得夹杂,前头才忽然双腿发软。这会子被三人搀扶躺下,又吃了两口定神茶,她也恢复过来,因摇头道:“不妨事,我大约也就是吃了冷风,忽从外头进来,一冷一热的,方有些禁不住。现已是好了。”
说罢,她转过头看向紫鹃,正要询问,外头忽得又是几人脚步响动,却是瑞哥儿、张管事等人都来了。
见着他们,黛玉到了舌尖的话,也只好咽下去,只伸手在找了找,将瑞哥儿唤到跟前来:“这会儿怎么跑得满脸的汗。”说着,与他拭去额上汗珠,又与张管事他们道:“不妨事,不过是我一时风吹着了,这会子吃了两口茶,已是没妨碍了。”
虽这么说,瑞哥儿仍旧有些担心,坐下来着实宽慰了几句,又命春纤取来药丸,且与黛玉吃一颗:“旧年秋冬时节,姐姐常有咳嗽,何况这一阵大悲大喜,多有烦愁之事的,越发要仔细才是。”
见他这么说,黛玉也是无法,只得吃下一丸丹药,方打发春纤等人出去:“你们也是忙了一日,先下去歇息罢。这里有紫鹃在便好。”
张管家等人忙应承了,又问了几句晚饭的事,自去料理事体。
倒是瑞哥儿听见黛玉这话,偏头看了紫鹃一眼,方回头与黛玉道:“姐姐,今日去舅家,难道又有什么事不成?”
他素知紫鹃才干,更知黛玉倚重信赖,何况这会子黛玉回来,气色不成气色,又差点儿跌倒,不免生出几分疑心来。
“嗳……”黛玉轻叹了一声,因如今世道,也着实不能隐瞒,因与瑞哥儿、紫鹃两人细说了情景。
瑞哥儿不由得面色大变,连连追问了几句,方坐在一边不言语:他虽是沉稳老成的性情,到底才十三四岁,又自来勤勉读书,于人情世事自然有所不足,又是这等家国兴衰的大事,他虽是竭力思量,终究一时寻不出法子来。
紫鹃却是早有筹划的,又颇知道些情景的,这会子见黛玉说着说着,眼圈儿便红了,那边瑞哥儿也是沉默不语,心下思量半晌,竟也不宽慰,反而道:“老爷实是慈软了些,依着我看,竟早早遣散到城外去,才是道理。”
黛玉原知道她梦兆的事,一听这话,不觉面色煞白,忙撑起身子连声追问:“这话又怎么说?”连着瑞哥儿也诧异看向她。
“姑娘自然知道的,如今这城里,竟有好些人家已是挪腾了出去。”紫鹃轻叹了一声,眉拢轻愁:“原是如今这情势,着实艰难,由不得人不必提心。这还罢了,我自江家出来,因走了小路,转了两圈,远远的竟瞧见那史家也被围了起来……自来那边府上,原与他家、王家、薛家互有遮掩扶持的。这岂不是个兆头?”
这话一出,黛玉不觉身形一晃,紫鹃并瑞哥儿留神在她,忙要伸手搀扶,却见她一把推开了,自稳住身形,双目灼灼犹如焰火:“去取笔墨来,我书信一封,给舅舅并宝玉他们送去!横竖我们早在外头建了坞堡,也自有存粮等物……”
“姐姐,如今怕是不能了。”不等紫鹃说话,瑞哥儿先便道:“这城中既有事,城门那里少不得有人留意,未必妥当,何况已是这么个时辰。这一来一去,纵然舅家深信,城门一关,也不能出去了。且不论那许多人口,起卧行动皆有拘束的。”
这却是实情了。
黛玉默然半日,原是挺直的背也稍稍有些绵软下来,因双目盈盈,黯然道:“既如此,又如何是好?”
“如今也只合走一步看一步了。”紫鹃道:“哥儿说得在理,姑娘说得也在理。如今既一时出不得城门,不如早做打点。一则与城中那两处宅子并坞堡打点打点,粮米银钱并起居用度等物都藏掖些起来。二来,非但要告诉那边,就是我们自己,也须得早早打点了包袱,将一应日常必备的东西,拣要紧的早早打了包袱,一时瞧准了,便立时坐车出去,两厢里便宜。”
说着,她又将哪些是必备的东西,又有那些情景须得留神出行等说了一通。